“記憶很清楚的是,近四十二歲的那年,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去到更遠的外地。
我從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女兒帶着我坐着一趟從北方到南方的火車。我們兩個人去到了南方最著名的大城市,賦歌市。
在此之前,我的記憶裡僅有,我曾去到過的的除去臨濱市之外的“外地”,隻有父親的老家,南濱市石崖山市。
我十幾歲那時候,交通工具來去還是相當不便,從南濱市裡到石崖山之間隻有幾趟客車,不僅幾個小時才能到達,還有越過一走就是十幾二十分鐘的大土道,又颠又亂的……
記得當年曾在爺爺那聽到過個抱怨的話。他說對闖到臨濱的父親抱怨說“你們臨濱的土地真是,一下雨雪時,便是連走在路上的鞋子都要被拔掉了!”
實際在我記憶中,臨濱還是南濱,還是他們相接的公路上,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泥濘,一樣的在我混沌不堪的記憶中,因為有趣和巨大的變化,占取了一絲模糊不清的位置。
我去過石崖山五次。
那是一個與我老家小鎮村莊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們的村莊人氣兒更足。一大清早起來,挨在一趟杆房子裡的鄰裡街坊家的大人便開始紛紛洗了穿得,背上五花八門磨得锃明瓦亮的工具下地幹活。
有的時候修修高聳的果樹,有的時候插秧,澆水,有些日子忙着翻地,忙着喂養雞鴨鵝狗,收拾豬。
有兩年,大棚的風兒吹進了我們村子,不少人開始張羅着扣上大棚。扣大棚是個忙活活,大舅家便跟着扣了些。
這原本下地就忙活,這下便是一家子全民下地,每天忙裡忙外,我們這些鄰裡街坊都瞧得一清二楚。
我父母原本也有這樣的打算。
我們家本就不得媽媽其他兄弟姐妹們家裡富裕,但姥姥要強,說什麼都要讓倆閨女都有學問,說什麼都要給倆閨女攢上成家蓋房子的錢。
所以大棚這種大大提高生産量和豐富生産内容的工具,爸媽當年費盡心思地弄了一個。
不過後來不了了之,想必也不是隻被一件兩件困難阻礙。這其中我知之甚少,大抵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常是框自己在自己的世界中。
再就是後來,爸媽離開了那座小房子,在村子裡另外一個地方又蓋了座大點兒的房子,那時候家裡經濟已經景氣不少,雖然遠達不上鄰裡街坊家,但好歹瓦匠能請起,水泥能買起。
那陣子家裡的氣氛尤其和諧。
再後來,姐姐上了大學,我們一家四口家第一個坐火車的人終于是出現了。融姐姐上大學的那天,爸媽穿着整齊新潮,帶着我進城裡又坐了很長時間的公交,才送她平安上了車。
那之後,我似乎再沒來過這火車站内。也再沒去到過那些年去石崖山的客運站的客車上。
四十多歲的時候,我提出“想要搜尋些靈感,想知道真正的大城市是什麼樣子的”,當時将自己關在房間裡的女兒竟然二話不說,打開購票軟件和我仔細研究起目的地和車程來。
很多人說,我寫出來的内容看起來思想範圍更小,換言之就是我沒見過什麼大世面被人從文字中探尋得一覽無餘。
所以那年那次,一是想讓女兒出門遛遛,但她狀态很差,如果直說恐怕會更加生氣或難受。二來,我想出門提升提升自己的私心更重。
于是我直接告訴閨女說,“我想出去找靈感哦”,把私心展現了出來“不和我一起去也沒關系的”并表示,我沒有幹涉她關自己在房間裡的想法。赢得了她陪同出行的同意。
幾年後她才告訴我,她知道我是故意想要帶她一起出去的。
我問為什麼?她說,“媽媽不是會主動出去的人,如果不是我,你再希望出去,也不會付出實際行動的。
因為在你心裡,去外地根本不是生活中必須存在的東西,或者說,你從沒想過還可以擁有這樣的生活方式。”
……她說的不錯。我的前半生,從沒有離開臨濱哪怕一分鐘的選項。”
……
“一樓第一個展廳的第一個單元就是近代史哎,”算得上有一定參觀博物館經驗,此時心情極度愉悅的賀娘,邊挂上方才門口服務台租借的講解器。
另外兩個姑娘則已經佩戴好,手持門口購買的一本帶有“南濱市博物館”标志的本子,尋找着可以用來蓋章的位置。
“對喽——這就是南博的特點嘛,”對于有文創類産品的大型博物館來說,蓋章什麼的幾乎是标配,“古代史在二層,賀娘和山娘,您二位若是想的話,可以從上到下參觀。”
挂了半晌,江名賀總算是搗鼓完了又新挑了話頭,“這個不是挂脖子的啊!我衣服沒兜放不裡去,手機拿着吧,哈哈哈哈。”
“講解器什麼的不全都是挂脖子的吧,我還用過像鏡子一樣用來手持的。”
說着,青山穹好像氣人般,把自己手中那連着已經挂在耳朵上的長長耳機線的南濱市博物館諒解器揣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