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繼續。

提起公訴的檢察官當庭表示，在審查證人資格時，馬國棟的母親并未跟檢察官提出剛才的言辭。

佘佑君謀殺的對象是她的丈夫，兩人處于婚姻存續期。因此，馬國棟母親的言辭對本案起到了一定的幹擾作用。

輪到佘佑君說話了，大家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佘佑君：“我的作案動機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我沒有出過軌。”

佘佑君的律師繼續追問佘佑君，目的讓佘佑君說得更清楚些，佘佑君歎了口氣說：“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你說宋深的爸爸是我出軌對象，就因為我和他通過電話？這麼多年，我叫你一聲媽，你除了眼瞅着你兒子揍我罵我，還做過什麼像媽的事。

宋深是我學生，從小不能走路，沒送到特殊學校。當時學校很頭疼宋深的情況，我主動提出來讓宋深來我班上。他的情況特殊，不僅身體特殊，宋深的父母離婚了，爺爺奶奶全不在，隻有他爸一個人照顧他。所以，有時候我對宋深照顧多一些，和他爸溝通也多一些。就這些。”

佘佑君的律師再次強調馬國棟母親的言辭并沒有在庭審前提供相應的證據。

法官要求馬國棟母親進一步舉證，并宣布休庭。

·

樂回音第一次參加庭審旁聽。沒想到這案子一審就是五個小時，還沒審完。

她和餘然一同從法院大門出來，餘然一臉怒氣：“這老太太以為法院是菜市口吵架啊，說點八卦打打嘴仗就能多判幾年？可惡的是，她這樣就是幹擾了庭審進度。”

“可是剛才法官讓她舉證，她支支吾吾的，這種情況還有必要休庭嗎？”

“看具體案件和法官。佘佑君主動自首非常配合調查，犯罪情節能一一對應上，兒子也簽了諒解書。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個案子的關注度太高了，一般法官都會嚴謹些選擇休庭。”

法院在藍天下顯得更肅穆了，樂回音想到佘佑君未來幾年或者十年都無法自由地呼吸在藍天之下，就有些憋悶，但想到死去的馬國棟又覺得無解。

可樂回音也有能做的，她可以幫佘佑君說清楚，哪怕是隻在餘然一個人面前澄清，“宋深的事情件事全校都知道，他患了先天的脊髓性肌萎縮症，不能走路。實驗小學是一年一換教室。剛開始宋深是一年級一樓，後來是二年級三樓。從二年級開始，佘老師就背着宋深上下樓。宋深和佘老師感情很好，宋深的父親肯定也很感激佘老師。”

餘然停下了腳步，微張了下嘴，“那，那剛才她怎麼不說呢。說清這個事情對她有益無害。”

樂回音搖頭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佘老師說人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因為宋深終究沒能小學畢業，他死在了十一歲那年。”

沉默籠罩在兩個女生頭上，她們立在法院大門的第五排台階上，身邊人來人往。

樂回音拉着餘然的衣袖接着往下走，“宋深的爸爸在第二年去世了。車禍去世的。”

餘然捂住吃驚的嘴，樂回音慢慢點頭說：“是啊，所以我們實驗小學的老師都覺得佘老師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馬國棟快把她逼死了。”

就像樂回音說得那樣，馬國棟快把佘佑君逼死了。

馬國棟在虐待人方面堪稱大師。

據佘佑君的律師說，馬國棟行為準則就是當他不開心時就跟佘佑君對着幹。你想看電視，我就拔電源。你想看書，我就關燈。你什麼都不想幹，那好，我就揍你。為什麼揍你，當然是因為你不是個好女人，不是個好兒媳。

問題在于，馬國棟天天不開心。

律師說，佘佑君不在家時，馬國棟會瘋狂找人。佘佑君主動和朋友、同事斷交，免得丢人。

即使佘佑君自己獨自在外，馬國棟仍有别的折磨方法，他偷偷把自己加在了佘佑君的班級群裡。

如果佘佑君不接電話，他就威脅佘佑君在群裡發瘋。

佘佑君瘋了。

律師說，促使佘佑君最終拿起刀的原因是馬國棟污染她最後一塊精神區域——當老師的純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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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庭審，範校長作為證人出席。

上次馬國棟的母親污蔑佘佑君和學生家長有染。雖然被律師和佘佑君當場反駁，但二次庭審前律師還是向提出讓範校長作為校方代表來出庭作證的請求。

看到範校長坐在證人席上，佘佑君略有抱歉地沖她點了下頭。

範校長回了她一個淡淡地笑。

第二次庭審現場發生的事情，樂回音是聽餘然事後播報的。

“我艹，你們校長太酷了。她先是完美地回答了問題，然後激情發言說，全校老師都知道佘老師是負責細心的老師，我們的學生也知道。這是佘老師上一屆學生帶來的請願書，他們希望法庭能根據佘老師作為一個優秀的人民教師而酌情量刑。我知道這隻是孩子們樸素的願望，這不能當成量刑的依據。”

餘然喝口水，繼續說：“我感覺你們校長是有備而來的。庭審結束有媒體圍住她，她還主動說，我來這裡是想解釋一件事，人是複雜的，佘老師犯罪了，這是事實，但這不能抹掉她曾經對教師這份工作的熱忱和她對學生們的關愛。”

樂回音聽到餘然複述的片段能想象出範校長的神情。

範校長之前是副校長，前幾年正校長退休了，她成為了學校一把手。範校長不屬于常見的小學校長，她今天這番言辭很明顯是對那些家長的回擊，也是對教育局的回擊。

樂回音會來到實驗小學當心理老師，就是因為範校長對小學心理老師的暢想，坦率點說樂回音被她的理想主義打動了。

範校長：“我知道你的學曆高，學校好。但小學實際上是一個大有可為的地方，心理教育尤為重要。你看，孩子們要從小學學到 1+2=3，要學會abcdefg，但沒人教他們什麼是情緒，什麼是正向反饋，我希望我的學生們可以有優秀善良的老師教他們認識自己、了解自己的長處，直面自己人性的弱點。這樣的工作，你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