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波的計劃說來也不新奇,就是降低利潤、搶占市場、狙擊對手、形成壟斷。
“馬蘭紮諾的老辦法——類似中世紀分封領地、收捐納貢的統治方式,我們提供武力支持、協調政警關系、各個簿記點給我們提供8%的傭金。這法子行不通。”艾波口氣很大,頗為頤指氣使。
在坐的大人卻沒有流露反感,忒西奧耐心糾正:“6%,這是讓原先簿記和投注點的人員不離開的價碼。不然他們就跑去給猶太人算帳了。”
這說的是炮制黑襪醜聞的猶太人盧斯特,克萊門紮和詹科低笑起來。
等笑聲停止,艾波面無表情抛下一聲驚雷:“還是太高。今後我們要把傭金降低到5%。“
三位頭領對視一眼。詹科直接說:“這樣做了,我們就養不活那麼多人了。”
“還會養肥簿記點,而且其他黑手黨會認為我們軟弱可欺。”忒西奧補充。
“不會發生。”艾波搖頭,“因為我們會建立更嚴密高效的組織架構。首先,設立一個中央交易所,實時彙聚各簿記點的投注數據,計算後劃定統一的賠率,也就是大家說的賽線。不能用簿記點自己計算了。其次,所有的簿記點都該遁入雜貨店、冰淇淋店、咖啡館,成為觸手可及的娛樂活動。這樣一來,簿記點隻需要留一位看場子的人,其餘公布賠率之類的工作,可以交給店鋪員工或者家屬去做。成本減輕許多,而對店鋪來說,則增加一個招徕生意的方式。”
“這樣打不敗我們的對手。”詹科.阿班多失望地評價,“也賺不到錢。”
艾波不慌不忙:“中央交易所的用處就在這裡了。我們不僅要制定自己的賽線,還要計算對手的——盧斯特、巴西尼、斯特拉齊、庫尼奧,要讓我們的客人賺得比他們多,塑造出我們的簿記點”
說到這裡她停下來,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格外受上帝眷顧,賭博嘛,總是要祈禱一二的。到時候,我們再炮制一兩個大獎,人們自然願意光顧。”
“此外,除了給看棒球籃球賽馬的成年男性的菠菜,我們還可以搭配出一些彩票,賣給家庭主婦。這個算是邊角料,但也算是一項收入,彌補前面的損失。”
艾波大概說了幾個數字:“通過這套規則,我參考前一年抽上來的傭金,哪怕在維持現有規模的前提下,年淨收入能達到二十萬。這隻是初步計算,實際操可能會賺得更多。”
誰不愛錢呢?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克萊門紮和忒西奧一齊看向善于做生意的阿班多,後者在黃色便簽本快速寫寫畫畫,足足寫了兩頁,才一點頭:“至少能賺二十萬。”
兩位頭領輕松地笑了
維多.科裡昂也笑了。隔着寬大的書桌,艾波與他遙遙對視,眼神交錯間,艾波知道他已經清楚這個計劃的深層好處。
收入增加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權力。中央交易所牢牢捏住簿記點的命脈,同時,握住了簿記點店鋪的心思,無形間多了一大群忠心的、不知道科裡昂家族身份的擁趸。
更别提該計劃的隐蔽性,哪怕被黑警察抓住,也很難給政商屆的朋友帶去麻煩。畢竟那些居民隻是想買些日用品,什麼地下彩票?這不是店鋪的慶祝活動嗎?
唐.科裡昂一錘定音:“就這麼辦吧。”
*
邁克爾從沒有感覺那麼糟糕過。沒錯,他的爸爸威嚴又強大,能得到他的認可是每一個人的榮幸。可為什麼是阿波羅.維太裡?
一個英語莫名其妙帶着英腔的西西裡小混蛋。他仍記得她第一次說這裡和什麼的發音,活脫脫矯揉造作的英國佬,真不知道他哪裡學來的。他肯定會因為口音被同學嘲笑。
想到那些刻薄的小學男孩會給他取各種綽号,邁克爾竟然沒有覺得暢快。他想可能是爸爸那句一家人在作祟,哪怕他不想承認矮檸檬也是科裡昂家的一份子,侮辱他等于侮辱科裡昂。
随後,邁克爾迅速意識到,他和那些讨人厭的男孩沒有差别。他似乎過于關注那家夥了。這實在不同尋常。他并不是他第一個義兄弟,為什麼不能像對待湯姆一樣對待阿波羅呢?
邁克爾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做兄弟?簡直可怕。還不如不去想那家夥,當他不存在呢。
放學到家立刻回房間做家庭作業,晚飯後和弗雷多在路燈下練習棒球投球。邁克爾心情不好,總會因為一些小問題怼弗雷多,然後兩人好好打一架。這是他們兄弟的相處方式。
一連幾周,他都沒有正眼瞧阿波羅一眼,更沒有在閉眼之外的時間想起他的名字。
這天周日,上午照例全家去教堂做禮拜,出來後父親和叔叔們徑自離開,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母親帶他和弗雷多回家。
吃過午飯,邁克爾想待在家裡看書,可母親和康妮在廚房裡跟着廣播節目做水餡餅,聲音開得很響,他忍耐了一個多小時,最終不得不離開家門,想要找個僻靜的角落。
十月的天氣不錯,天空像塊藍玻璃鑲嵌在一幢幢方塊形的房子上頭。
路過報攤的時候,一群男孩擠在一起,正踮腳仰頭瞧最中心的人。邁克爾在人群邊緣看到了二哥,脖子伸得老長,好像裡面有什麼寶藏一樣。
“什麼事?”他走過去問。
弗雷多做了個噓的手勢,繼續往裡瞅,生怕錯過了神秘好戲。
通過人群的縫隙,邁克爾瞧見最中心也是名意大利裔男孩,身材瘦長,一頭來自意北的髒金色卷發,好像叫保羅,是弗雷多的同學。
男孩們忽地炸開般,爆發出得到心儀聖誕禮物般的歡呼:“三顆小藍星!兩顆小紅星!一百刀!一百刀!”
有個變聲期的男孩甚至叫破音了。
“好吧好吧,”報攤老闆擡手做了和安撫的手勢,心不甘情不願地從一堆報紙底下翻出墨綠鐵皮盒,用鑰匙打開,拿出最底下的白色信封,指着上面的字說:“喏,保羅小子,錢在紙袋子裡面,你先在這裡簽字,承諾本攤位已經兌現了獎金。”
中了大獎的保羅看也沒看,接過鋼筆嚓嚓簽下名字。
報攤老闆拿回信封,當着所有人的面舉起,捏住兩段輕輕往兩邊一扯,隻聽卡拉一聲,白信封對半分開,露出裡面綠油油的鈔票,邊緣平滑,恰好把簽名和信封一分為二。原來這信封中間,模仿郵票鑽出一列細密的小孔,極方便扯開。
拿到錢的保羅在同伴們的簇擁下歡呼着離開,留下弗雷多和另外一名小男孩。
報攤老闆直接對那個還沒桌子高的男孩說:“彩票隻能十二歲以上買,你要是想玩,就把你家裡人叫來。”
男孩遺憾地收回遞出的二十五美分,攤主又對弗雷多說:“你是唐.科裡昂的兒子,我現在好心勸你,不是玩它的好時候。”
父親從不鼓勵他們玩這些東西。邁克爾敢打包票,弗雷多前腳離開攤位,後腳這老闆就會給父親打電話。
二哥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那一百美元的誘惑實在巨大。他知道弗雷多想買一套新魚竿,搭配新款遠投紡輪至少要三十五刀,這價格夠布魯克林中型公寓一個月的租金了,媽媽不會答應的。
“弗雷多,我們去看電影吧,”邁克爾出聲提醒,二十五美分正好夠看一場,他口袋裡還有三十美分,多出來的五美分還能買點爆米花。
“不,”弗雷多搖頭,轉頭朝老闆笑得讨好,“隻是嘗試一下,别和我爸爸說,要是中獎了我買你一本雜志。要是沒中獎我、我也買你一份報紙。”
這确實很劃算。
攤主屈服了。他從放墨綠鐵皮盒的位置拿出一把紙條,不長、大約六英寸,每根白紙條的前端都像火柴一樣塗有色塊,紅紅綠綠的,捏在手裡像是意大利國旗幻化而成的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