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張蛛網,緩慢織成網羅夜幕下所有人的巨幕。
“還回來吃晚飯嗎?”阿列克斯笑得像是在看經典喜劇話劇中的片段,沖着布蘭爾微的背影喊。
很快他就得到了自家船長暴躁至極又簡單粗暴的回答:“吃個屁!我今天必須弄死這個紅毛!”
“……惹她幹嘛呢?”阿列克斯攤手,看着貝克曼的眼神充滿了無奈,“您家船長是真的有點——魯莽?”
“您委婉了。”貝克曼客氣道。
阿列克斯的短刀和布蘭爾微的一樣,并不出名,隻是鍛造精良的普通刀具而已——但裹上武裝色,可就一點也不妨礙它的殺傷力。
說到底還是要看在誰的手裡用。
紅發的格裡芬再有名,别管到底是名列大快刀還是無上大快刀,這會兒還是要被逼出來用來抵擋這把“無名之輩”。
“你不惹我生氣會死嗎紅發?”
自從香克斯把格裡芬拔出來後,布蘭爾微的劈砍武器就從短刀刀背換成了刀刃的一邊。
一長一短兩把刀撞擊在一起,迸發的火星子濺射在周圍的地面上消失無蹤。
“布蘭你怎麼下手這麼重?”香克斯還是有點嬉皮笑臉的,“妮諾卡說你你就妥協,我不就是學了一下嗎?”
“我倆相處八年了,你跟她能一樣?”短刀從紅發額前橫掃而過,相當狠戾。
布蘭爾微對香克斯實力還是有些信心,這樣的程度起碼傷不到他。
“——還有,你格裡芬都抽出來了,你還手了。是不是想跟我玩兒命?”布蘭爾微邊步步緊逼、邊挑刺找茬。
香克斯瞪大眼睛,“我冤枉啊領主大人,明明是你先抽刀的!上回你空手打我我不就沒還手嗎?”
他雖然不會動真格,但也不想死啊……
布蘭爾微的刀路有可怕他可再清楚不過了,她拔了刀,自己再推三阻四躲躲藏藏的那不是不要命嗎?
倒是布蘭不會為了這點事下死手就是了。
“……”布蘭爾微眯起眼睛,沒有說話,威脅之意卻甚足。
香克斯頂着死亡凝視把格裡芬慢慢收回去。
見他識相,布蘭爾微也冷哼一聲,甩了一下持握短刀的手,阿列克斯的刀穿過層層疊疊的密林,準确插進了營地裡的某棵樹幹上。
刀身完全沒入樹木中,阿列克斯罵了一聲才把它拔出來,“自己送出來能死啊,再這麼不愛惜以後不借了……”
“是你說不借就行的嗎?”妮諾卡托着腮,顯然是對布蘭爾微的作風十分了解,“早就勸你,幫她把刀拿上,比什麼都管用。”
“我帶三把?我也三刀流?”阿列克斯一看就是熟讀某個被船長關注過的海賊團的情報。
說着,他滿臉不樂意的收起自己的刀,“算了,用壞了就讓她賠。”
另一邊,香克斯腦袋上長出了一個大包。
他捂着腦袋,哭喪着臉,“謝領主大人不殺之恩……”
“不客氣,再有下次斬立決。”布蘭爾微扯着他的耳朵把他往島的邊緣領,“你,現在就回船上走人。”
香克斯耍無賴:“别趕我走啊布蘭,我的心都碎了——”
他誇張的捧着心口。
見他沒個正形兒,布蘭爾微忍不住呸他,“現在不走等我給你辦葬禮啊?你别跟我鬧行不行紅發?”
“……是你在跟我鬧,布蘭。”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香克斯每次都這麼勸自己。
再讓布蘭這麼折騰下去,别說方長不方長了,有沒有「來日」都得兩說。
香克斯一把抓住布蘭爾微扯着他耳朵的手,緩緩拉下來,他的神色是難得一見的嚴肅認真。
像平日湧着歡快微波的大海突然變了臉色。海面倒是平靜,顔色卻黑沉沉的如同天邊傾軋的肥厚烏雲。
因為不知道面前是什麼樣的風暴,才令人不安。
“……你、”布蘭爾微在短暫怔愣了兩秒後,為了占據上風,臉變得比香克斯更快更徹底。
她本想質問「你以為你在跟誰講話」,可話沒出口,就被對方堵了回去。
“不論從什麼角度講,道義、或者是個人,我都不走。”
“布蘭,既然青雉知道你和我在這裡,那敵人自然也知道。他們會按對付你的标準備戰,還是按照同時和你我開戰的情況派遣人手,你心裡清楚得很。”
“我們走了,你怎麼辦?——是我非要和你同行,麻煩算是我惹的,所以我不能走。”
他頓了頓,低低笑了一聲,卻似乎藏着酸澀,“況且,不管你是真不明白也好、裝不明白也好——我不想走啊。什麼都想和你一起面對,就這麼簡單,布蘭。”
布蘭爾微把手從他手心裡奪出來,沉默好幾秒,笑得有些勉強和生硬,“……沒事,在這片海域沒人能赢我。”
“這和我走不走是兩碼事吧!”香克斯沒被她糊弄過去。
他的目光像暗沉的炭火,零星火星覆蓋在灰塵下,可隻等一陣風過就能複燃。
“布蘭,我們都是底線不可僭越之人,牽涉原則就絕不讓步,說一不二。今天我任由你推開,今後就會有成百上千次這種事重演——”
底線被逐漸壓低,這種事在海上是緻命的。先例一開,未來便是一個無底洞般的口子。
“……沒這麼嚴重吧,隻是……一點小事。”布蘭爾微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往後退了小半步。
香克斯的低笑像是刮破窗戶紙的北風。
聽在布蘭爾微的耳朵裡,讓她脊背發麻,因為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笑,倒像是無可奈何的同時正在生氣。
“小事嗎?”
香克斯往前走了一步,布蘭爾微的另一隻腳也往後挪動了十幾公分。
“布蘭,我問問你,我們算什麼關系?”
布蘭爾微瞳孔有細微的縮小,然後她若無其事語氣平淡,“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我們算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那麼……”香克斯注視着她,一個詞一個詞的蹦。
“朋友?”
“對手?”
“同盟?還是别的什麼?”
三個答案都不能說不正确,但好像都錯了……
布蘭爾微被香克斯問得眉頭越皺越緊,她的上下唇緊緊壓着,變成一條寫滿不悅的直線。
紅發每個答案都繞開了該說的那個詞,基本就是在她的雷區上蹦迪。
她不相信這家夥是傻子,那不就是……在裝傻嗎?
“随你便。”她聲音比腳下高聳的礁石更硬更冷。
礁石和海岸線的亂石灘垂直距離不到三米,「随你便」三個字卻像掉下深淵。
“……”
香克斯歎氣聲濃重,“等你親口承認一聲「戀人」有那麼難嗎?”
從今天起,紅發決定把「讓布蘭爾微敞開心扉不再嘴硬」的難度置于「逃出推進城」之上。
“細數下來,布蘭,你從來沒說過「喜歡」,也沒正式對别人介紹過我們的關系——你現在像「貝克曼」。”
這種行為被香克斯統稱為「貝克曼行為」。
可問題就出在這,貝克曼和那些姑娘們都心知肚明他們隻是一時興起,談不上誰傷害誰。
當然,也難免碰上斯嘉利那種當真的。挨兩巴掌被罵一頓的事,貝克曼才不放心上。
紅發知道布蘭爾微不屬于貝克曼那種花花公子。
但他們兩個給戀人的感覺都是同一種。
「這個人,随時都可以離開,自己在這個人生命中隻是過客。」
貝克曼的具體表現為短擇和花心,他是曠野,風過都不會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