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們除了重複那“規矩”二字以外,便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也不屑于給我解釋什麼,隻要給我扣上“不孝”的帽子,我的一切質疑便都成了無理取鬧。
他們說我沒有規矩教養,再後來,謾罵聲就涉及了阿娘。
甚至祖母都強撐着身子将聲音混在了其中,她說:“我們趙家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才生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阿爹會怪我嗎?在這一片聲浪裡,我卻莫名好似聽到了阿爹的聲音。周遭的一切在這一刻開始了變化,麻木了多日的悲傷和痛苦在這一刻突然全部襲了上來。淚眼模糊間,我看到阿爹風塵仆仆的到了家,他一把接過了欣喜若狂飛撲上來的我,随即自然而然地将我放在了肩上。
“哦!騎大馬咯——阿爹,我好想你!”
我放聲大哭,哭聲幾乎蓋過了周圍的一切聲浪,緊接着阿琰也哭了起來,從原先低聲的抽噎到這會子的嚎啕大哭,他全然沒了顧忌,也不關心日後是否會有人說他哭得難看。
我兩這般旁若無人的痛哭,引得不少路過之人駐足。有人悄悄地抹起了眼淚,旋即他們的視線就停在了長姐的身上。
他們說長姐居然能忍住不哭,當真是鐵石心腸。
棺椁擡起來那一瞬,原本一直表現的十分平靜的阿娘,突然發了瘋般地撲了上去。她将半個身子都撲在了那棺木上,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夫君!你不要丢下我!夫君——”
那是我這一生裡,僅有的一次見過阿娘的失态。
阿娘是這個家裡最辛苦的人,可以說這偌大的趙家這麼多年就是靠着阿娘在苦苦支撐着。若是沒有阿娘在外邊迎來送往同那些貴婦人交際,而是僅僅隻靠着阿爹每年帶回來的那些賞賜和金銀,根本沒辦法在京城站穩腳跟。
所以阿爹的葬禮過後,阿娘便又開始忙着打點府中的事宜。那段時間她變得更忙了,一邊要伺候生病的婆婆,一邊還要時刻關注着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
隻是那位端坐于皇城裡的天子,此時此刻,卻好似将趙家徹底地抛之腦後一般。
于是沒過兩天,趙家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上還有着婚約的安王,如今又一次風度翩翩地出現在了我家門口。他這次沒有在門口等,而是讓人敲響了我家的大門,隻說是有要緊事要與趙大小姐相商。
門房态度恭敬,請他過府一叙。但安王對此卻置若罔聞,他漫不經心地搖着折扇,視線落在了自己今天穿着的靴子上。
聽到了家丁的通傳,我有些擔心長姐,便也跟了出來。阿琰見我們都走了,便急忙披上了自己的鬥篷也跟在後邊。
見到長姐出來,安王還不忘朝她抱怨上一句動作太慢。
長姐問他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站在凜冽的寒冷之中,安王的鼻尖被凍得微紅,這一抹淺淺的顔色落在他白皙的臉上,讓他本就精緻的五官更加動人。哪怕是過了這麼久,我再看他這張臉也還是會覺得實在是好看得緊,直到他再度開口說話:
“趙婉柔,如今你爹死了,你們趙家算是徹底完了。不過好在本王顧念舊情,看在大人不記小人過的份上,本王可以讓你入我安王府做我安王的侍妾。”
長姐眉眼平靜望着他,她說:“上次來不還是讓我做安王妃嗎?這才過去多久啊,怎麼就成了侍妾了?”
安王聽了長姐的話開懷大笑,他說今時不同往日啦,你還當你是先前的那個趙大小姐呢?
他說趙婉柔,接受現實吧,你們趙家已經完了。
安王期望能在長姐的臉上看到驚惶,可是長姐的語氣依舊沉穩,她說:“是嗎?可是我不覺得啊。”
安王被長姐的話逗樂了,他的目光越過了長姐,極其自然地落到了阿琰的身上。
此時剛好有風經過,吹走雪絮的同時令阿琰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我看到從安王眼裡流露出來的嘲諷加深了他臉上的笑紋,他的話裡滿是譏笑:“趙婉柔,你難不成還指望着日後你這個病秧子的弟弟,能為你們趙家撐起門楣吧?”
說罷,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跟着身邊的侍從笑得前仰後合。
他說趙婉柔,别不識擡舉了。
我眼角餘光瞥見了阿琰的臉色,在安王的話裡變得愈發慘白。
唯有長姐挺直了背站在了我們的身前,她像是一顆挺拔的柏樹替我們擋住了迎面而來的所有風言風語。
她說多謝殿下關心,不過我們趙家的未來,向來是不會被系在一個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