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滾下去!”
一群吵嚷聲中,忽地有個清明的聲音大吼了一句:“食指下壓,拇指扣緊。”
正是顧言。
灰衣小公子回頭看向他:“是這樣嗎?”
“是。”
又是一放,三支箭稍微飛得遠了再炸開。
“少放些。”
灰衣小公子回頭,照着他說的那樣,扣緊一支箭,又是竄出了很遠。
雖是根本碰不到人,倒還真是一次比一次有長足進步了。
周圍看熱鬧的瘋子們竟一下分了派。一部分吼着叫他練箭回家練去,一部分看熱鬧看的來勁兒,回擊道:“人家花大價錢了,你管得着嗎。”然後接着看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一拉一哆嗦地放箭,就跟看小娃娃吃大餅似的,别提多有意思。
“彎弓拉滿月。”顧言一闆一眼地接着教導。
“是這樣嗎?”
小公子一箭未放,箭卻一抖掉落在地,周遭看熱鬧的霎時沆瀣一氣:“落了不作數!不能重來!”
他垂頭,看着掉落在地的箭一笑,一腳給它踢了下去。
“不作數便不作數罷,我明白怎麼用了。”
明白?這小白臉的能明白才有鬼。
北侯川向顧言伸手:“這位大哥,借口酒。”
顧言從不飲酒,就連這酒葫蘆,也是姜子圭在他出門前給他腰間挂上的,他開始納悶起來,這混蛋玩意究竟算到什麼了?
一遞一接,北侯川飲了一大口,悉數噴在剩餘六支箭上。他大喇喇擦去嘴邊酒漬,朝着最近的一個人伸手:“大哥,借個火。”
“有意思,有意思啊。”說着,圍觀的熱心大哥将火折子遞到他手中,看着這一身灰衣的小白臉,竟莫名覺得眼熟起來。
他挽起一隻箭纏在背後腰帶上,其餘五支烈火滑上,彎弓滿月。
周圍有人不屑:“搞個花花樣,不到半空肯定滅了。”
是,不到半空肯定滅了。
北侯川一笑,對準那人的五支箭忽地轉了方向,狠準的刺進蛇群中,接着向着蛇群抛出那小酒壺,最後一箭擊碎。
烈酒澆火,羽翼圖騰蔓延開明豔火光。
沒等看客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瀾姬三步一扭地從高台洞中走出來,笑道:“這位夥計,你砸我生意不成?”
北侯川放下重弓:“我付您十倍。”
“笑話,百倍不足。”瀾姬咯咯笑起來,“夥計們,今日吊莊休業。”
說着,祭壇忽地開始發出齒輪轉動吱呀聲,轟隆隆的地顫再次來襲,祭壇中跑出二十來名高大壯漢,各持兵刃,給那灰衣小子團團圍住。識趣的見狀不好,從那群人牆中悄悄退了,空餘個不知天高地厚壞了人興緻的灰衣小子,和一個在這不合時宜教人射箭的閑漢。
銀劍出鞘,寒光一閃,他身如疾風,頂着大刀闊斧而上,巧妙錯力閃人背後,左手手刃劈下,身形高大的壯漢應聲倒地。
顧言搖搖頭,劍法是他教的,這招卻是這宅心仁厚的殿下自己琢磨的。
這群壯漢身影高大,眉眼深邃,眼窩深陷,不像是靈澤人士,倒更像外族蠻夷。沒等顧言思考完,源源不斷的人從祭壇矮洞跑出,他再無暇思索,碎鍊腰間抽出,手腕一擰,嘩啦啦的玄鐵碎塊相接,連成一把黑劍。
黑劍如暗夜遊蛇,出手狠辣,可不像那位心軟的殿下一般留有餘地。
忽地,高台之上有一人走向前,提起一把大刀狠狠砍斷了吊着人的繩子。
“雙雙!”北侯川急吼一聲,大步流星向前跑去,身影迅捷從人群中穿梭而過,順理成章的将那群難纏的敵人丢給顧言。“顧将!”
顧言聞聲一看,見他直穿火海,踏着半死未死的蛇群跑去。
一個壯漢劈刀而下,北侯川眼疾手快,擡手丢出鬥笠摔在那人臉上,長劍毫不客氣從來者胸腔一進一出。
顧言決定默默把“宅心仁厚”四個字收回去。
好在,叫他趕到了。
失重感猛烈傳來,耳邊風聲刺耳,就在雙雙心裡默念着“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時,她的神仙就那樣出現了。
她不是沒有期待過。
滿街張燈結彩,火紅彩帶竄滿半邊天的時候,她看着滿城張貼的太子巡遊告示,心裡許久的湧出一點酸澀來,滿城人來人散,她一人怔在原地,始終不舍得離去。
金車駛過,望着金紗後端坐着的高貴身影,她心中那荒寂許久的沙漠,終于升出了一朵花兒,一朵高貴的、純淨的、不可觸碰的,即便是她遠望着,也覺得,僅此而已便足夠了。
她從未想過能遇見北侯川第二次。
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雙雙睜開眼時,跌入一個堅實懷抱中。
他好像長高了不少,強壯了不少,跑得太急亂了他雙鬓碎發,那雙溫柔至極的眼睛注視着她。
好吧,太子殿下。我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