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燕堇下來找溫華熙吃早餐,沒有一句調侃,反而将自己的手機遞給對方。
溫華熙看見屏幕頂部聯系人蔣偲,是一條文字留言:小燕總您好,有一位叫高月明的女孩向我打電話尋求您的幫助,初步了解到她受人威脅,可能涉及危害人身安全,我本來建議報警處理,但她擔心個人信息洩露,具體情況希望和您電話溝通。
再看發送時間,是昨天晚上的信息。
“我剛剛和她聯系上,事情有點棘手。”燕堇神情嚴肅,“她被人威脅自殘。”
溫華熙蹙眉,“這需要報警處理。”
“聽她的描述不像是個例,再者,她家裡的情況複雜,想尋求我的幫忙。另外一點是,她說希望我能找媒體曝光。”
燕堇拿回手機,“我讓程柳送她過來了,她昨晚自己一個人坐大巴從恩井來江平,快淩晨才到江平的,還好被蔣偲收留了一晚。”
想到好像沒有和溫華熙介紹過蔣偲,又補充道,“蔣偲是我的助理,你一會兒就能見到。”
“明白了,那我們等她們。”
恰逢兩人是10點的課,用餐剛結束,蔣偲就領着高月明上門。
考慮溫華熙腿腳不便,便由主人家燕堇開門接待。
溫華熙腹诽,跟随燕堇的工作人員每次都能計算好她用餐時間,這工作難度也不小啊。
高月明相比兩個多月前看着更憔悴,兩頰凹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穿着一身學校校服,半駝着背跟着蔣偲進門,整個人怯生生的。
溫華熙對她印象還停留在背她上醫院片段,看來這個孩子有些自卑。
蔣偲一身職業裝,主動和溫華熙打招呼,“上午好,華熙。”
“你們好。”溫華熙撐着餐桌起身,已經習慣燕堇身邊的人認識自己了。
燕堇回到溫華熙身旁,對着客人做出請的動作,把餐桌上兩杯冒着熱氣的茶推向她們,“大家坐下來聊吧。”
蔣偲颔首示意,領着身旁的小姑娘坐下。
“月明同學,說說你遇到的困難吧。”燕堇不忘指着溫華熙,“她就是記者。”
高月明輕輕點頭,顯然處在高壓狀态,她雙手放在大腿上摩挲校服褲,深吸一口氣緊張的情緒讓她整個身體顫抖起來。
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先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溫華熙和燕堇、蔣偲交換眼神,确實有些棘手,求助者的狀态不穩定。
她伸手拍拍自己正對面的小姑娘肩膀,“你要是覺得說得很困難,也可以給我們看看資料。”
女孩聽她的,顫抖地摸出手機,戳了幾下才劃開手機屏幕,遞了過去。
這是一個Q|Q群,群名是:4:00迎接蜉蝣挑戰。
溫華熙先點開頂部群公告,是一則簡易的動物故事:
有一種昆蟲叫做蜉蝣,它隻能活一天。它跟螞蚱交了朋友,天黑了,螞蚱要回家了,對它說,我們明天見。蜉蝣納悶了,怎麼還有明天?
後來螞蚱認識了青蛙,青蛙說,我要去冬眠了,我們來年見。螞蚱納悶兒了,怎麼還有來年嗎?
所以,現在生活裡的苦難說明我們該換一個生命,不要無知限制住!改變蜉蝣命運,就從此刻開始。
蜉蝣們,每天4:00,我們開始挑戰重生之路。
溫華熙眉心微鎖,擡頭看向高月明,“邪教?”
高月明還是怯生生的,但情緒稍微平緩,埋着頭答,“我也不知道,就是要做任務。”
溫華熙耐着性子,用采訪的方式引導談話,用了整整半個多小時,才一點點從初中生口中還原事件,拼湊出原貌。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邪教,但無疑内核相似。
蜉蝣,一個面向青少年的“死亡遊戲”。
這是高月明在八月中旬接觸到的,當時她被媽媽撕掉創作了一整個暑假的同人漫畫,上百張的圖畫瞬間被撕碎、再燒成灰燼。她沒有屬于自己的電腦,手機像素還差,根本沒辦法很好保存自己的作品,整個人情緒一度崩潰。
那會兒極端的想法席卷大腦,她要報複!——自殺,不就是報複父母最好的方式?
當時她如此想,也如此做。開始在互聯網上檢索不疼痛又簡單的死亡方式。
無意間,闖入蜉蝣的論壇。
這裡聚集的都是被家長壓迫的少年人,哭訴着他們慘痛的遭遇。
父母變态的控制欲、不把孩子當人辛辣手段、貶低人格、無視他們的隐私,這裡承接着他們最大的崩潰。
高月明打開自己的手機,指着一個平平無奇的論壇畫面,“這些帖子裡大家互相吐槽,其實我的心情有被安撫到一些。可是我媽不讓我玩手機,打我、罵我……後來論壇有一個限時報名‘蜉蝣挑戰’的帖子,現在找不到了……”
高月明報名了。
在報名成功的一刻,她像是啟動了一個未知的自毀程序。
除了家庭住址、聯系方式的基本信息登記外,有一名“螞蚱”私下聯系她,成為她完成“蜉蝣挑戰”的主人。
“主人”,成年人不能想象這居然能被孩子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