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取了一筐洗幹淨還挂着水珠的聖女果出來,沒有吃,而是用三根手指輕輕捏着它,看着它發呆。
我對林都城的初印象,就是城門口那推車上紅亮亮水潤潤的番茄。
它是百姓桌上平凡樸實的菜肴,是小孩子手裡酸酸甜甜的零食,它象征着一城人民生活的繁榮,它易于腐爛,所以絕不受上位者的搜刮囤積。
魏家村裡的那些糧食,一定要盡快運送出去,我打算交給一個可靠的人。
至于誰是那個可靠的人,我想生活在林都城的美少年最為了解,而且不會騙我。但凡他能指出來一個人名,我就聽他的。
若實在指不出來,我便唯有信任如夢令。
做好了決定,天色啟明時,我先睡着了。不久又被醒來的美少年推醒。
他盤膝而坐,表情頗嚴肅,推醒我又不講話,我就繼續睡了。再過了不知幾時,他再推我,咬字清晰、語速流暢地朝我說了句:“謝謝。”
嗯?我壓着起床氣,心想美少年總算搞明白發生什麼了,真是不容易。
挪了挪身體,我把放在床尾的那筐聖女果扒拉過來,塞了一顆在嘴裡醒神。轉頭看了看美少年,又拿了一顆壓在他嘴唇上。
他也一整天沒吃東西了,給他的雞蛋也沒有吃,身體怎麼能熬得住?
一開始他還不肯張口,我舉着手挺累的,便低聲吼他:“快吃!”
他才乖乖吞下去。
手指不小心戳到他軟軟的嘴唇,我驚了一下,起床氣也消散了。
我坐起來,把竹筐塞進他懷裡,看着他一副六神無主嚼着東西的樣子,既無奈又有些微心疼,放緩了語氣,卻強制他道:“一分鐘吃一個!跟着我走,帶你去看個東西。”
村裡的路久無人行走,早已沒了路。我索性在半空中架起一條通道,隻是礙于空間屬性的本質,這條路同玻璃一般,肉眼不可見。我頗為擔憂,轉頭看着美少年,見他穩穩地站在我正後方,像隻機警的小兔子,但眼神并不慌亂。
咬了咬手指甲,我再次動手調整,将通道擴寬一倍,又在兩側架構了遮擋,使整個通道呈凹字形,免得走路不小心摔落。
就這樣,我帶着他往魏氏祠堂走去。
畢竟是一族宗祠吧,興許修建得比較用心,所以不比外面那些破爛牆塊,尚看得出房屋模樣。
院内的雜草被誰人清理過,露出地面紅褐色的泥磚,可惜多年被草木根系摧毀,被風雨日月腐朽,碎得一腳踩下去,隻能發出極細微難以察覺的“空——”的聲音,仿佛整個族群的曆史和血肉都在我腳下刹那間堙滅了。
我頗有敬畏之心,或說成忌諱也罷,總之沒有往擺放着先祖牌位的靈堂裡去,而是繞過它進入後院。
院裡停着十餘輛車,鼓囊囊的糧食袋子,上面鋪着幾疊雨布。
我看一眼美少年,他正在數秒。微微歎了口氣,我轉頭尋了一圈村外的制高點,勉強能看清有幾個人在監視,也不知肖廉心裡作何想法。
我夠不着那雨布,隻能踏空而起,右手五指張開揮起一陣風,将雨布撩開大半,然後落到其中一輛車上,指尖劃開一道風刃,割開袋子,舀出一捧白花花的大米。
再看美少年,他仍無動于衷,大概此刻在他心裡就算是天塌了也不如筐子裡的聖女果重要。
唉,我指望他什麼呢?
“飽了沒?”我問。
雖然想也知道不可能吃飽。
美少年大發慈悲不再讀秒,腦子裡僅剩的齒輪也跟着不再轉動了,呆呆地看我,像極了英語課上被老師點名,想回答又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