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眼神落在他纏着布條的小臂,反問他:“你呢?疼不疼?”
林世鏡笑,“還好。”
王若芙點頭,“那我也還好。”
雪漸漸小了,遠山萬壑蒼勁的線條逐漸清晰起來。小鳳凰山地勢高,王若芙遙遙望見連綿的起伏蜿蜒。
她踮起腳尖看,問林世鏡:“那是關外嗎?”
林世鏡随着她視線看過去,“不是,那裡是西北的月行山脈。關外,在更遠的地方。”
王若芙腳掌落回平地上,“好吧。”
然而話音未落,林世鏡卻不知從哪兒拿出個匣子遞給她,紫檀木的,方方正正。
王若芙微訝,“什……什麼?”
林世鏡淡笑問她:“如今是幾月?”
王若芙答:“冬月。”
“今日呢?”
“十……”
王若芙頃刻擡頭,看着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
她口中喃喃:“十一……冬月十一。”
是她的生辰。
她本該在今日辦笄禮。
方正的匣子握在手心裡有些發燙,王若芙問林世鏡:“是什麼?”
林世鏡輕聲答:“一塊玉。”
王若芙沒有打開看。她将匣子收進衣袖裡,仰臉看林世鏡,說不清什麼情緒,但一片雪花恰巧融化在她眼尾,凝成一滴水痕。
她說,“我想回家了。”
林世鏡并不驚訝,他隻是颔首:“好,走吧。”
延慶會讓我走嗎?皇後會讓我走嗎?蕭子聲……會讓我走嗎?
王若芙有很多想問的,她知道她還是太任性了,天家冬狩哪裡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但林世鏡策馬到她帳前,向她伸出手:“勻不出馬車了,上得來嗎?”
王若芙怔在原地。林世鏡卻已利落翻身下馬,“算了,你身上有傷,不能用力。還是别自己上來了。”
他回身喚女官,“勞煩大人搭把手。”
王若芙被林世鏡托着腰,又被女官扶着雙臂,輕輕松松踏鞍上馬。
林世鏡在她身後,雙手環過她握着缰繩。王若芙怔怔問他:“你怎麼做到的?”
他說服了誰?向誰借的馬?為什麼能在戒備森嚴的天家冬狩單騎帶她回家?
馬踏飛雪,萬裡鳳凰山被抛在身後。渺渺天光凝成雪白一片,天地剔透如琉璃。
林世鏡輕飄飄道:“你說了,我就做到了。”
許是顧忌她身上的傷,林世鏡沒有加快速度,一路都很平穩。
王若芙整張臉被圍在厚厚的兜帽裡,隻露出一雙眼睛,說話聲音有些悶悶的。冬風呼嘯,她就稍稍提高音量問:“林世鏡,樓淩會被禁足到什麼時候?”
林世鏡依然是一把清冽的嗓子:“太子殿下說,既然聖上與皇後打定主意不管這件事,那樓家做做樣子就行了,至多不過三月吧。”
王若芙還是怅然:“但殺人兇手四個字扣在她頭上,她會很痛苦的。”
或許夜夜夢回,都是那具斷了脖子的屍體。
林世鏡沉默。王若芙想,大概他也對樓淩的未來沒有辦法。
行過約莫二十裡,林世鏡調轉馬頭走進一間竹屋。
王若芙微訝:“這是哪兒?”
說罷她便看見遮天蔽日的翠竹林中央,一泓泛着淡色煙氣的冷泉,水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微微有碎裂的花紋。
林世鏡答:“丹玉泉。”
王若芙沒頭沒腦問:“冰這麼薄,我戳一下是不是就碎了?”
林世鏡把遠山紫遞給她:“試試。”
王若芙搖搖手,“天下生靈各有命,我還是不要人力介入了。”
林世鏡撥了下她兜帽邊上的絨毛,“走吧,換馬車。”
“你還備了馬車?”王若芙睜大眼睛。
林世鏡隔着衣袖牽她手腕,竹林小徑曲折難行,水路上兩塊落腳的石頭隔了老遠,王若芙走得不穩,于是反手牢牢牽着林世鏡。
“丹玉泉是我祖父置的别業。”林世鏡道,“嗯,沒太打理好的别業。”
王若芙環顧四周,清幽雅緻,南是竹林北有紅梅,那一汪冷泉更是剔透。大雪一下,冷的白、瑩的綠、淡的紅揉成一堆,是難得的天然好風景。
她沒怎麼動腦子,随口道:“這麼漂亮的地方,之後可以慢慢弄嘛。”
話音剛落,林世鏡與她俱是一頓。
之後,怎麼算之後?她與他的“之後”嗎?
林世鏡回身看她,忽而笑了一下,問:“聖上與殿下都知道你我共乘一騎,你介不介意?”
王若芙坦然回視,“你跟我,難道不是早晚的事?”
說完,她向前走了一步,水路隻稀疏鋪了幾塊石頭,她便與林世鏡踩在同一塊上,仰臉看他,鼻尖幾乎觸到他下颌。
她眼睫毛閃了一下,如蝴蝶扇動翅膀,問:“林世鏡,你願不願意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