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丹玉泉南行八十裡,穿越神都恢弘的城門,過煙斜街、柳泉巷,向南穿進綠波巷,黛瓦粉牆、古樸幽靜,恒府便臨一灣碧水坐落在此處。
王若芙挑開車簾,遠遠就望見林景姿立在階前等她。洛陽亦下了雪,雖不及小鳳凰山大,但風裹着雪片刮在臉上,也是疼的。
林景姿執傘而立,左右兩邊是翹首以盼的蘭苕與碧山。
車子才停穩,王若芙便等不及了,在林世鏡的攙扶下匆匆跳下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直直撲進林景姿懷裡喚了聲:“母親……”
林景姿穩穩接住她,輕撫她頭發,“沒事,回家了。”
語氣仍是冷靜的,王若芙卻無端聽得鼻尖一酸。
天地間,林景姿是她惟一的,能夠全心全意依賴的人了。似乎隻要林景姿在,天就不會塌。
蘭苕和碧山也湊上來,“姑娘别站在外面了,快進去暖暖,今日是大日子!一聽見您要回家的消息,咱們就把湯啊面啊都煨好了,隻等着恭賀我們家芙姑娘芳辰。”
林景姿對立在馬車邊上的林世鏡道:“世鏡一道進來歇息一會兒吧,辛苦你送阿芙回來。”
王若芙站在林景姿身後,悄悄擡眼看林世鏡。
他搖搖頭:“不了,冬狩尚未結束,侄兒還得回小鳳凰山一趟。”
林景姿也不多留他,“一路當心。”
林世鏡将車留在恒府,正要縱馬離去,王若芙忽然道:“表兄等一下!”
她匆匆越出人群,踏過恒府門前九級台階,小跑到林世鏡面前。
林世鏡及時勒馬,低頭看向她。
王若芙猶豫着問他,用隻他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說罷她又嫌這麼問出口太直白,緊接着補了句:“你已經送我兩回生辰禮了,我若不還一個,母親會說我無禮的。”
林世鏡緩緩道:“我的生辰……在開春之後。”
王若芙疑惑:“那到底幾月?”
“開春後,大雁北歸。”林世鏡定定看着她,“那時你就知道了。”
他策馬踏雪,揚長而去。
留王若芙怔怔回想,南雁北歸……南雁北歸!
那一對林世鏡親獵的大雁,那場最終沒有成行的姻緣……
待大雁北歸,林世鏡将其獵下送入恒國公府,一道送進來的,還有他的生辰八字。
王若芙想,原來他願意。
前世他們議親時已是深秋,那對大雁才送入恒府沒多久,天子一紙诏令,她和林世鏡的婚事就落空了。
而這一次,她說要早一點,他就願意早一點。
她的笄禮本該大辦,林景姿甚至将帖子都備好了,隻等着王崇定下日子來發出去。但一則王若芙在小鳳凰山受了傷,二則樓淩的事她也脫不開幹系。不管家裡人怎麼重視,對外還是低調行事好。
林景姿剖開利害,向她娓娓道來。王若芙颔首:“我知道的,母親。”
她揀了一塊蘭苕與碧山親手做的糖糕,“生辰在家裡過就很好了。”
……但是蘭苕和碧山還是不要做飯了。
王若芙默默咽下去,感覺嗓子眼都被糖糊住了。
夜裡花廳擺了席,盧夫人、李娘子并王若蘊也一道來了。盧夫人一見王若芙便滿臉憂色地握住她手,“聽嫂嫂說阿芙受傷了?可有大礙?”
王若芙實在不大習慣盧夫人這般過分熱情的長輩,略尴尬地答:“隻是些皮肉小傷而已……”
盧夫人又歎氣:“哎,好端端的小姑娘,在家裡養得明珠一般,出去一趟還落了條傷口!”
她把王若芙拉近了,附在耳邊壓低聲音:“聽說……刺傷你那人是被樓家的姑娘……殺了?”
她語調裡帶着股八卦閑事的勁兒,王若芙不想樓淩這樁事成為神都人口中的“異聞”,于是一下沉了臉:“若沒有樓姑娘,我眼下已命絕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橫插進來,語氣頗刁蠻:“可不是!樓姑娘是三姐姐的救命恩人,容得二嬸母在背後閑話嗎?”
王若蘊眉一橫,絲毫不給盧夫人面子,“二嬸母油裡滾慣了,嘴巴倒是滑頭得很,隻怕三姐姐今日若透露什麼當時秘辛,您轉頭就能傳進那七嘴八舌的太太堆裡!”
盧夫人被她說得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尴尬收了手,“到底我也是擔心阿芙。”
王若蘊嗤笑,“三姐姐用得上我們擔心嗎?”
林景姿與李娘子一道去看席了,王若芙見王若蘊還要再說,忙道:“罷了,入席吧。”
王若薔也過來幫着她:“吵那沒有用的,不如多吃兩口飯。”
若薔還小,嘴上也比王若芙熱情些,拉着盧夫人的袖子:“嬸母快來,阿娘今日準備了您喜歡的果脯!”
若薔半扶半拽地帶走盧夫人。王若芙也走到若蘊身邊,“走吧,席上有竹葉蒸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