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延慶,曆年雪災損耗屬狄道郡最小。百姓對她千恩萬謝,乃至建生祠的地步,最終還是被延慶婉拒。
小公主自此一戰成名,以勢如破竹之态闖進閣部核心,在王若芙的奏章信箋裡印下“蕭令佩”的名字。
過不一會兒,樓淩正要辭别她的時候,王若芙卻駐足,從襟内取出一塊冰涼的銀墜子,親手遞給了樓淩。
樓淩微怔,“這……這是……?”
“這是你當年給遠山紫擇的劍墜,”王若芙橫劍身前,劍柄末端的小圓環對着樓淩,“一直等着你幫忙挂上。”
那銀墜子在樓淩手裡轉了又轉,大将軍殺伐果決,此刻對着一枚銀墜子,竟輕聲細語:“我自己都快忘了……”
忘了她也曾在神都,有過飛揚恣意的少女時光。
那時她最大的煩惱是每日要早起去明光殿,是怎麼說服王若芙幫她捉刀代筆。
少年的肩膀寬寬窄窄,窄到吃不到愛吃的蒸魚就要哭鬧,寬得不知不覺時,便撐起了國朝的一片天。
樓淩盔甲下的手臂緊繃着,指尖有一點點抖,她仔仔細細地将銀墜子纏到劍柄上。
然後将劍遞給王若芙。
王若芙猶豫了,她沒有接過劍,望着樓淩道:“……這本該是你們家的。”
樓淩卻硬把劍塞進她掌心,“這是姜穗的,不是我的。”
風揚起紅袍獵獵,女将軍擡頭望天,“未來我也會有屬于我的神兵,無往不利。”
不需要蒙在任何人的陰影或光環之下。
要做就做開辟一個時代的、獨一無二的奇迹。
回太原的路并不長,王若芙這幾年攀山渡海,兩月之間從西南穿越到天水,早就練就了一身趕路的本領。星夜匆匆,半月後便勒馬太原府。她慢悠悠走到王家老宅時,若薔正花蝴蝶一樣和若葦在庭院裡瘋跑。
林景姿出來迎她,剛見她時還有些愣神,“……怎的瘦成這樣了?”
這幾年林景姿也沒如何變,褪去了恒府女主人華麗的頭銜和衣衫,模樣氣韻仍是莊重的,隻是眉目愈發平和舒展,倒更像是慈悲六道的觀世音。
林景姿輕握了她衣袖下的手腕,空落落的,一張皮裹着一副骨頭。
她眉目輕蹙,“在外面很辛苦吧?明明走之前還……”
林景姿收了聲。
明明走之前,林世鏡把她養得好好的,纖秾合度,豐潤得宜。
王若芙安撫地拍拍她手背,“沒事,母親,雖然瘦了些,但身體好多了,我已經不怎麼生病了。”
若薔瞧見了她,一邊驚喜地大喊着“姐姐”,一邊朝她跑過來。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王若芙,“你都……你都不一樣了!”
王若芙把跟過來的若葦攬進懷裡,淡笑問她:“哪裡不一樣?”
若薔也說不出來,“……反正還是很漂亮!”
林景姿嗔她:“快嫁人了,還這麼不着調。”
王若芙摸摸她頭發,笑了一下。
這還是王若芙出生以來頭一次回太原老宅,鄉音在旁,她卻一點兒都聽不懂,隻能聽着若薔和若葦在耳邊叽叽喳喳地和人聊天。
若薔抱着她手臂說:“阿姐你知道嗎?恪兒預備明年秋闱了!”
若葦在一旁點頭附和,“嗯嗯!不過兄長說他未必能進士登科……但是我還是相信他!”
“哎,我們家念書的天賦都平平,也隻有姐姐好一些!”若薔托腮望天,“恪兒能中舉,爹娘就說很滿意了。”
在太原府逛了小半日,入夜,王崇拎着兩條大魚回來,家裡吃了頓全魚宴,要各自回屋歇息時,王若芙叫住了若薔。
姊妹倆回到若薔房間裡,老宅裡的布置自然不能和雲霞生薜帷比,因而若薔花一樣的年紀,屋裡卻很素淨。
王若芙看在眼裡,心裡莫名刺了一下。
若薔點了燈,回過身時,已經長成的俏麗眉目生動撲進王若芙眼簾。
她一瞬間恍神。
這一刻王若芙才意識到,妹妹真的長大了。
她柔了眉眼,溫聲問若薔:“說說吧,你的未婚夫婿。”
若薔十分坦然,全然沒有耳紅羞澀的小女兒情态,“就是府尹家的小兒子,阿爹定下的,說是門楣合适。”
“可有功名在身?”
若薔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嗯……算有吧,考中了秀才,再往上卻是難了。”
王若芙垂眸沉默。
倘若在從前,府尹家平庸的小兒子,是無論如何也攀不上若薔的。
……可若真如從前,等着若薔的不會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隻會是家破人亡的凄慘結局。
若薔有些心虛地擡眼看她,猶猶豫豫道:“阿爹說他人還不錯,資質也尚可。不過比起……比起表兄來……确實差很多。”
王若芙似沒聽清,“嗯”了一聲,帶着疑惑的語調。
若薔便心一橫,直接問道:“我成婚的時候,表兄也會來的。
“阿姐,你多留幾天吧!你們見一面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