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寫的?”延慶瞬間轉過頭。
但蕭頌卻沒有看她。他兀自道:“從樂川驿送來,筆迹……是她的。”
延慶闆着臉,眨了眨眼睛,語氣鎮定自若,“是嗎?寫的什麼?長兄看過了嗎?”
蕭頌從袖中取出一封已經拆了的信,延慶頓了一下,卻還是雙手接過。
她當着蕭頌的面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熟悉的字迹。
果然是王若芙……
“林栖池已經走了。”蕭頌忽道,“除了他,神都之内如果還有人能去将若芙接回來,那人應當是你,令佩。”
延慶閉了眼,将信紙揉成一團。
“長兄不知道嗎?”她笑了笑,“王若芙後來和長姐關系更好。我跟她很早就不是好朋友了。”
蕭頌并不強求,“那便算了吧。”
說罷,他轉身下了城牆。徒留延慶一人吹高處的風。
自樂川向北,走河南道,不出三個日夜就能到達神都。王若芙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鐘君儀入神都、高陽給她寫信、她受傷耽誤行路,這些時間零零碎碎加起來,怎麼也過了一個半月。
也就是說,倘若林世鏡真的有心和鐘君儀結親,一個半月怎麼也能有結果了。
王若芙去或是不去,還有意義嗎?
她托腮折了一棵草,有一搭沒一搭揪葉子玩。
“這是怎麼的?在這兒待得無聊了?”
桂俨走進來打趣她。
王若芙忙收了不老實的手,清清嗓子,遲疑地對桂俨道:“桂大哥,我可能這兩日就要走了……這半個月多謝你收留,雖然你不肯要錢,但我也沒什麼能給你的東西。銀子我還是會留在這裡的,你要是實在不肯收,那就換了米糧,你自己囤着或是散給村民們都行……”
“等會兒的。”桂俨打斷她,“你是往南還是往北?”
她如今挂靠蘭台,也算有名有實的女史,但一般人都不大清楚她做什麼營生,包括桂俨。
王若芙也不多談這個,隻囫囵說了句:“往……往北?”
“聽着不太确定呢。”桂俨笑笑,“回神都啊?”
“可能吧……”王若芙道,“都說不準。”
桂俨收了籃子裡的藥草,準備給她熬最後一碗藥,目光複雜,“雖然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不僅惹來仇家追殺,還落下一身傷。但各人有各人的私隐,我就不多問你了,祝你此去一路平安。”
王若芙一笑,“有緣再見。”
她這些年養成了說走就走的習慣,盡管信送了出去,卻也懶得等誰來接應,一匹借來的馬一柄劍,又踏上旅程。
入神都時是個晴天,王若芙牽着馬走進城門,才走兩步,便有女官亮出長公主府令牌:
“王家女郎,長公主命婢子在此恭候您。”
王若芙微一擡眉,“公主知道我要回來?”
女官垂首答:“您的信轉交到了長公主府,小林大人眼下已經領右骁衛馳援南海了。”
王若芙微怔,馳援?
林世鏡又走了?
她回來了,他反而離開。
怎麼她鼓起勇氣,到頭來還是錯過。
王若芙深吸口氣,平複過那一點怅惘之後,跟着女官上了公主府的馬車。
簾外忽然響起喧天熱鬧的鑼鼓聲,王若芙向外看,隻見十裡紅妝,流水一般擡去了城東,那最前頭的箱匣上,用紅絲帶綁了兩隻活蹦亂跳的大雁。
是聘禮。
這樣大的陣仗,滿神都也找不出幾家。
王若芙垂眸放下車簾,并未多問什麼。
馬車很快停在公主府門口。林世鏡不在,王若芙那隔世經年的“近鄉情怯”似乎也少了些,她坦然跨過門檻,正要走進去時,卻聽得匆促的馬蹄聲——
臉熟的蕭頌親衛在她面前勒馬,神色很是鎮定:
“聖上召女郎入千秋殿議事!”
王若芙微訝,“現在嗎?”
親衛颔首抱拳:“是,女郎請速速入宮。”
王若芙便隻能讓車夫調轉方向,往兩儀門去。
太極宮仍是那樣巍峨,她徐徐踏過每一塊青磚,重活後第一回踏入宮門時的惶恐,仍曆曆在目。
走進千秋殿時,蕭頌膝上坐着一個兩三歲的女童,梳雙環髻,生得很可愛,眉目間還有些英氣,與皇帝陛下五分相似。
幾乎是看見那個小女孩的第一刻,王若芙整個人如墜冰窟。
記憶裡那個小小的、模糊的輪廓突然翻湧了上來。
她的孩子,可憐的阿瑰,日日夜夜聲聲喚着她,阿娘、阿娘。
王若芙僵在了原地,眼睜睜看着那個女孩慢慢地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