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得将那枚金鑲玉緊緊握在掌心,感受着它薄涼的溫度。
林世鏡回到神蒼軍營,尚是清晨。
莊童在水邊洗臉,手都凍紫了還面不改色,看見林世鏡回來倒是一愣:
“不是兩日嗎?”
林世鏡掬了捧水,往臉上潑。莊童正要把他的巾子遞過來,林世鏡沒接,小莊将軍一條巾子從頭擦到腳,實在豪放。
莊童從他的臉色裡讀出嫌棄,當即嗤了一聲:“毛病!少爺毛病!”
林世鏡不管他,随意往石頭上一坐。額前濕了一縷頭發,水珠淌過線條明朗的臉頰。
那等潇灑姿态,莊童見了不禁暗自感慨,到底是名動神都的小林大人,不愧神仙人物。
“半月前神蒼軍戰敗緻使春程陷落,你說是東胡人預判了我們的行軍路線,因而早安排了伏殺。”
莊童見他說正事,也忙正色:“大人,您去春程探到線索了?”
林世鏡垂眸思忖。
半月前,他出關巡視時遭東胡人放暗箭,箭簇淬了毒,幸而救治及時,隻是發了幾日高熱。
東胡就趁着主帥病重的時機突襲,但其實神蒼軍在林世鏡率領下,根本不至于潰敗零落,連春程都守不住。
莊童彼時在戰場一線,隻覺得十分無力。
無論向哪裡突圍,仿佛都被人提前預判好一般。東胡人為神蒼軍定制了一張天羅地網,逼得神蒼軍進退不得。
為避免更多損失,莊童隻好下令暫時放棄春程,待林世鏡醒來再做打算。
林世鏡一醒,聽說春程陷落,重病未愈就連夜召各營将領商榷,三個日夜不眠不休畫出新的線路圖,連一點喘息之機都不留,極限反攻。
主帥中毒不過半月,就帶病披挂上陣,兇戾異常,一反往日儒将風範,一副神擋殺神的架勢,殺得東胡落花流水連連叫苦,屁滾尿流歸還了春程。
雖然此戰勝了,但神蒼軍人人不敢放松。
之前那場敗仗為何而敗,幾個營将心裡都有數。
行軍路線圖是最高等級的機密,能接觸到全圖的人根本就不多。
軍中出了東胡人的内應。
“春程的确有鬼。”林世鏡說完,問莊童,“你在軍中探出什麼了嗎?”
莊童搖搖頭:“不敢擅動。幾個營将我都是熟悉的,我們一塊兒打了十幾年了,他們也各自來找我分析過利害,坦誠他們絕沒有背叛過國朝。我怕萬一問得深了,大家都寒心。”
他說完又問林世鏡:“所以春程鬼在哪兒?”
林世鏡緘默,隻道:“我近日大概會常去春程,軍中靠你照看了。”
莊童見他不多說,也不在意,擺擺手道:“反正軍中有我,您放手去查吧,我個木魚腦袋也不擅長查案。”
七月半,傳聞中的百鬼夜行之日,家家戶戶很早閉了門。
時鶴想着,雪喬一個人住,想來也不會備桃木這些辟邪之物,于是向阿娘讨了一袋子零碎,預備去雪喬那兒叩門。
他到時,卻見一個墨綠袍子的中年男人也候在門前,剛要轉過身走。
墨綠袍子正是曲廷,他見了時鶴,微微笑道:“孩子,是來找王姑娘的嗎?”
時鶴知道雪喬姓王,于是颔首,探頭往裡看了看:“雪喬姐姐不在嗎?”
“姑娘不在,許是有事要忙。”曲廷道。
時鶴打量這人衣飾不俗,應是個做官的,于是有些局促起來,問道:“先生,您……您是……?您也來找雪……王姑娘嗎?”
曲廷咧開厚厚的嘴唇,很是和藹,“老夫是王姑娘舊識的舊識,受我那朋友之托,來給姑娘送些東西。不過不巧,她出門了。”
時鶴“哦”了一聲,喃喃道:“這麼晚了,她幹嘛去呢?”
時鶴還沒走遠,就見小巷遙遙處,一痕燈光遊來,照出清如霜雪的白衣身影,手上提了一個木桶。
“雪喬姐姐!”他忙道,“你回來了!”
王若芙朝他點點頭,看到他後頭的曲廷,略帶疑惑:“曲長史?今日怎麼又來了?”
曲廷一拱手,神色隐有歉意:“昨夜趕路太急,不當心将姑娘給緩之的信丢了,今日不得已厚着臉皮來向姑娘道歉,還得麻煩您再寫一封。”
“這是小事。”王若芙道,又轉向時鶴,“天色這麼晚,快回去吧。”
時鶴低下頭,把一兜子的符紙桃木遞給她,“姐姐,今日是鬼節,我們一直都貼符挂桃木的。”
“沒事,我不用這些。”王若芙平聲道,“再不走,你阿娘和姐姐大概要擔心。”
時鶴快被她說得掉眼淚,立馬就背過身,鼻音濃重,像在賭氣,“就……就走了!”
曲廷在一旁看着,心下也了然幾分。
他雙手接過王若芙遞的茶,含笑道:“姑娘受流放之苦,本就不易,若是遇上新的好姻緣,倒也不妨試試。這孩子模樣不錯,人也純善,雖比不上……嗨,但您之前那位,世間也沒誰及得上了。”
“沒影的事。”王若芙語聲平淡,“姻緣不姻緣的,也實在麻煩。”
曲廷“哎”了一聲,目光落在王若芙那沓書卷底下,一角溫潤光輝。
“從前沒見過姑娘這兒有玉。”
王若芙将那枚玉收了起來,“舊識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