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晨光微涼,透過薄薄的簾幔灑落在寝殿的地磚上,猶如一層輕紗覆在阮如安身上。
她緩緩轉醒,睫毛輕顫,耳畔寂靜無聲,周圍的暖意漸漸散去,穆靖南的早已不在身旁。
阮如安微微一怔,繼而才反應過來,今日正是開朝的日子,穆靖南自然已是早早上朝去了。
她怅然片刻,理了理被褥,伸手輕輕一拽床頭的搖鈴。
片刻後,冬兒便悄然推門而入,腳步輕盈,神色卻帶着幾分沉重。她低眉順眼地走至床前,欲言又止,神情中透着一絲緊張。
阮如安微微坐起身,長發散落在肩上,眼中尚帶幾分朦胧的倦意,卻已覺察到冬兒的異樣。
她擡眸,聲音仍帶着幾分初醒的朦胧,緩緩開口道:“怎的這幅模樣?可是有什麼事?”
冬兒輕輕打量了殿内一番,見四周無人,方才放低聲音,道:“主子,朱太醫被抓進了慎刑司。”
聞言,阮如安眉心一蹙,心底頓時翻起一陣波瀾。
她已有小半旬沒與朱太醫聯系,怎麼又攀扯上她了?
片刻後,她将目光緩緩收回,沉聲問道:“是誰抓的?”
“是……白祭酒,”冬兒語氣遲疑,“說是朱太醫涉案……”
“涉什麼案?”阮如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語氣冰冷如霜。
如今能涉什麼案,想來也是蘭賢妃中毒的事情。
這件事真是扯得沒完了,蘭寺卿查不出來,皇帝也不肯做個定論,如今稀稀落落拖延了許多日,又回了一圈扯到了她的身邊。
這案子若叫她來查,必不回如此零零碎碎耽誤許多日,如今是舊證也沒了,人證也找不着。
一腦門的糊塗官司,沒得四處惡心人。
冬兒低聲答道:“白祭酒言說,朱太醫才是蘭賢妃中毒一事的罪魁禍首,慎刑司已經開始審問。”
阮如安冷笑一聲,眼中寒意更盛:“真是荒唐!蘭賢妃的事查了幾日,他們就到處胡亂抓人,如今竟将手伸到了朱太醫身上。分明是有意為之,便要随意攀扯他人。”
說至此處,阮如安心中忽生疑慮,低聲自問:“朱太醫與此事毫無幹系,他們為何偏要動她?是想藉此牽連我,還是想逼出霍若甯?”
冬兒見她思索,臉上也露出不安神情,沉默片刻,方才低聲答道:“奴婢不知他們究竟有何打算,但眼下……怕是此事已越鬧越大。”
阮如安沉思片刻,忽覺其中必有隐情。她眸光一轉,凝視着冬兒,語氣帶着一絲關切:“他們可有為難你?”
冬兒搖頭,眉宇間帶着些許不安:“原本是打算一并将奴婢帶走,然李大監言說娘娘懷有身孕,身邊離不得近侍,便囑奴婢下午去白祭酒處回禀幾句便是。”
阮如安輕輕點了點頭,眸光微沉,語氣卻依然柔和:“既如此,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他們為難你,必先告知我。至于朱太醫……”
她略一停頓,眉頭微皺,思索了片刻:“此時我無法立即救她,但這并非無路可退。你去知會小福子,讓他暗中做好準備。”
冬兒聞言,神色微變,心中頓時生出幾分猶豫,低聲勸道:“主子,此時局勢未明,風頭正緊,若再派小福子往來,隻怕被人察覺……這幾次已是僥幸,若再被抓住把柄,恐怕事态愈加複雜。”
也是,她眼下一舉一動都得小心,是做多錯多,且要謹言慎行的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是朱太醫到底無辜……
見自家主子舉棋不定,像是顧念舊情,冬兒躊躇一會子,開口道:“主子,朱太醫既是英國公身邊的人,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再言,英國公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理。”
阮如安聞言,眉頭微皺,沉吟片刻,随即輕輕一歎:“罷了,暫且按兵不動,待陛下回來,我探探他的口風,再作決斷。”
冬兒聞言,默默點頭退下,阮如安獨自一人坐在床榻之上,她眸光微沉,擡手輕撫腹部,心中愈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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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
日頭方才升起,窗外微風拂過,薄紗輕搖。
阮如安站在太極殿中,輕聲吩咐着宮女将些許物件小心裝入匣中,雙手忙碌,不見絲毫遲疑。
正當她整理着最後一卷書簡時,殿門輕響,穆靖南一襲玄衣大步走進,見阮如安正在收拾東西,眉頭微蹙,步伐稍頓,走上前來,語氣中透着一絲不解:“安安,這是在做什麼?為何在收拾東西?”
阮如安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眸對他一笑,語氣淡然:“阿南,如今真兇已查明,我也該早早回坤甯宮去。宮中諸事繁雜,我身為皇後,自該早些回去處理。”
這宮裡的消息從來都傳的很快,這朱太醫被抓了的消息能傳到阮如安耳裡,穆靖南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阮如安似乎不打算幫朱太醫求情。
思及此,穆靖南目光微沉,語氣中帶着幾分不悅與不舍:“蘭賢妃雖病重,謝淑妃亦是得力幫手,你何必如此急着回去?”
太極殿終歸是皇帝住所,再言,回了坤甯宮,阮如安行動也更自如方便些,不必整日裡憂慮着提防穆靖南。
故而,她輕歎一聲,語氣溫和道:“太極殿乃天子所在,我身為一介女子,久居于此,終究不妥。你我皆知,若有人要挑出纰漏,難免生非。”
穆靖南目光微閃,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語聲微緩,帶着幾分勸慰:“你是我的妻,何來不妥之說?誰又敢說什麼?”
阮如安見這個理由說不通,她轉了轉眼珠子,思忖片刻,遂輕輕掙脫了穆靖南的手,語氣中帶了些委屈:“近來你忙于朝政,我一人在太極殿中實在無聊,住得也不甚安逸。倒不如回坤甯宮去,那裡事事妥貼,也讓我待得順心些。”
這話也不假,穆靖南今兒個去上了朝,往後便更要在太極殿處理更多公務,來日要是又拉着她幫批折子,将來坤甯宮的折子怕堆成山積灰了也未見的會有人動的。
與其積少成多,不如一并解決了好。
穆靖南聽妻子言語中帶着幾分無奈,心頭頓時有些猶豫。
他垂眸沉思片刻,最終輕聲歎息,柔聲道:“好吧,既然如此,今日用過午膳後,便讓你回坤甯宮去。”
阮如安見他應允,心中稍稍松了口氣,低頭輕聲道:“多謝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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