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朱太醫的“死訊”傳來時,阮如安正在蓬萊宮看望蘭賢妃。
也不得不說葉太醫醫書了得,這短短幾日,便将蘭賢妃先前兒那因中毒而消瘦得紙片兒似的身子養的氣血足足,面上瞧着更再無原先的蒼白駭人。
冬兒進來傳話,阮如安也無心避着蘭賢妃,她隻是微微點頭,遂問道:“那白祭酒可問到了‘翔實證據’?那罪人可有交代?”
有霍若甯一番打點,這事其實是不必擔憂的。
阮如安此刻挑出這一點,無非是想借此試探一番蘭賢妃的态度而已。
尚靠坐在床榻的蘭賢妃也不是個傻的,她眸光一閃,而後攥起絲帕,緩緩擡手來輕拭嘴角藥漬,笑道:“姐姐這是哪裡的話?朱太醫與妹妹無冤無仇,豈會下毒害我?”
蘭賢妃從來不覺得這位皇後會害她。
如果皇後真的有這個心思,想必她根本進不了宮,或者是早也就“暴斃而亡”……哪裡輪得到如今,被人拿來大肆宣揚,還正巧在這個時候做文章。
清流的人也忒蠢了,外面在鬧英國公和皇後舊情、意圖讓帝後離心,宮裡又找人給她這個局外人下毒、以此壞掉寒門和世家的關系……
皇帝若真能對皇後下得去狠手,生得出疑心,怕是早在當初那什麼突厥刺客來宮裡時,那刺客咬緊了皇後時,便發作了,如今拖延拉沓好一陣,對這些事又都是愛理不理的态度。
再結合她入宮許久對于帝後的觀察來看…..
蘭賢妃覺得……
就算咱們這位皇後娘娘真的對皇帝起了殺心,皇帝怕是會自己毫不猶豫的将利刃遞上。
這江山終究是姓穆的,他們為人臣子,隻要皇室這些人折騰的不太過分,他們都沒這個立場去管。
更何況江山早已後繼有人,那位太子年紀雖小,卻聰慧賢能,又在皇帝身邊耳濡目染多年,隻再等幾十年,大淵又能出一位賢明帝王。
既然如此,帝後要怎麼折騰怎麼鬧邊讓他折騰去,左右這也是人家夫妻之間的私密事。
說不準還是人家的情趣呢。
想到此處,蘭賢妃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又勾着嘴角柔柔道:“妹妹覺得,那不過是被居心叵測之人陷害了一門子官司,說不清罷了,姐姐也大可不必理會。”
“隻是可惜了朱太醫,她如此無辜,也是受了牽連了……”
語罷,蘭賢妃眸中略生黯淡,停滞幾分,卻便很快一閃而過。
阮如安将她這一番神色盡收眼底,倒也沒打算追問,她隻得了這個答案便好,也沒想說别的。
阮如安上下打量了番蘭賢妃神色,便依着她的話說了下去:“隻能着人去朱太醫家中送些撫恤。這凡事皆有定數,妹妹不必因此憂慮。”
“如今你隻養着身子,才最要緊。”
阮如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細聲細語的安撫道:“待你大好,本宮便為你尋個好日子,回一趟蘭府,看看太傅和寺卿也是好的。”
“那便借娘娘吉言了。”蘭賢妃婉婉垂頭應下,一副不欲再開口的模樣。
見她這個反應,阮如安也不惱。
她沉思片刻,遂輕輕抿了抿唇,随後緩緩站起身來,開口道:“今兒個也叨擾你許久,怕誤了你将養,恰宮中還有要務,便先告辭了。”
聞言,蘭賢妃做足了禮數欲起身相送,又被阮如安止住,“且留步,你身子尚未康複,還是在榻上休養的好。”
阮如安實際上并不是個多麼在意這些虛禮的人,隻要心中有敬意也就足夠了。
“多謝姐姐。”
蘭賢妃順從應下,又靠坐着軟枕,她目光凝凝,似心有糾葛,幾息間,見阮如安将要踏出屋門,她忽而下定了決心一般,略擡高了聲線,喚道:“皇後娘娘!”
這一聲不大不小,恰及時止住了阮如安的步子。
她略略側身去,面帶幾分惑色。
“趕狗到窮巷,當憂心其反撲狠咬。”蘭賢妃緩緩開口,語氣略帶提醒,甚至夾了幾分憂思。
清流約莫是使盡渾身解數也奈何她不得,到了如此緊要關頭,興許的确會捱不住,做出什麼瘋魔的舉動出來。
這一點,阮如安心裡隐隐有察覺,卻一直沒放在心上。
倒不想還是蘭賢妃先提起此事。
一番情真意切,阮如安聽在耳裡,心中微微一動。她眸光微沉,掩去心底的驚異,淡淡一笑:“多謝妹妹提醒。”
說罷,阮如安輕吐了口濁氣,随後緩步踏了出去。
-
這入了春,雖再沒有那皚皚大雪,卻還是有些寒氣,遠遠的,冬兒見了自家主子,忙将手裡的鬥篷披在人身上。
“你親自去一趟謝淑妃宮裡。”
阮如安攏了攏那朱色狐裘,也沒說的明了,隻模模糊糊道:“她消息靈通,想必定早已聽聞什麼……”
“讓她閑暇時來坤甯宮一趟罷。”
“是。”冬兒低聲應下,她恭敬将阮如安扶上轎辇,又同一側的玉蘇吩咐了幾句,便小步離開了。
-
才剛近了坤甯宮,便見着帝王的儀仗在外頭停着。
玉蘇輕聲提醒幾句,阮如安頓了頓,甫擡手掀起那轎簾,便與長身立在宮門的穆靖南視線相對。
“……”
這才搬出來一日,怎的這般粘人了,午後剛過,便又迫不及待來了。
阮如安又撇向後頭那些個正搬着書卷文奏和一些衣物的内侍們。
得,她說住不了太極殿,這厮硬要搬來坤甯宮啊。
心頭無語,面上還是回了個柔柔的笑,待馬車停下,阮如安被人攙着下了轎,這才好慢步走到穆靖南面前。
“臣妾參見陛下。”她盈盈上去行了個禮。
倒不是阮如安禮數多,隻是這還在宮外頭,人來人往的,怎麼也要做足姿态才對。
“不必多禮。”穆靖南忙将人扶起來,又順手将人攬在懷裡,溫熱的手掌貼在腰間,泛起暖意。
見帝後這一番膩歪樣,周遭的内侍宮人都垂下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