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麼?”他的聲音低沉,語氣卻柔軟得像風雪後的第一縷春意。
阮如安聞聲,緩緩起身,轉頭看向他,眼中漾着一抹平靜:“不過是在發呆罷了。”
她話音剛落,穆靖南已經邁步走到她面前,随手拂了拂肩頭的積雪,伸手将她扶回椅中:“外頭風雪這般大,我剛想着你是否嫌冷,便來尋你了。”
阮如安垂眸一笑,聲音輕柔:“我有這爐火陪着,哪裡冷得着?”
穆靖南卻不松手,反倒執起她的手腕,感受了一下,眉頭微蹙:“手這樣涼,也不知自己照顧好自己。”
阮如安掙了掙,卻沒能掙脫,隻好由着他握着:“阿南當我是小孩子嗎?”
穆靖南聞言,低低笑了一聲,語氣卻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意味:“不是小孩子,倒是比小孩子還不讓人省心。”
他松開手,轉身走到一旁的桌案邊坐下,随手撥旺了銅爐的火焰,語氣漫不經心:“安安,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初見時的情景?”
這一句,阮如安聽得手指一頓,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她垂下眼簾,似笑非笑地反問:“阿南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白日裡阮如晦聽到的響動,阮如安沒放在心上,是因為她覺得那人不會是穆靖南。
因着掐算着時辰,帝王那時應當還在前殿祈福才是,是斷然也不可能先行離席的。
隻要她和阿弟的話不是穆靖南親耳聽到的,她便還有辯解的餘地……可如今瞧着……
思及此處,阮如安眸光漸深。
他要試探,她也不會怵了去。
她緩緩垂下眼簾,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憶。過了片刻,她輕輕一笑,目光柔和:“阿南,當年寒山寺一遇,你不是早就明白了我的心意嗎?”
她的聲音溫柔而輕緩,仿佛真的在追溯一段純真的過往:“那一年,我陪阿耶上山祈福,卻在後山迷了路。你坐在山石上寫字,看見我驚慌無措,竟放下筆來問我:‘姑娘不怕遇上歹人嗎?’”
穆靖南聽着,像是松了口氣一般,嘴角也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你當時的模樣,真是叫人難忘。”
穆靖南嘴上應承着話,腦海裡卻浮現起那年自路邊救起他的身穿紅衣的阮如安。
他們的初遇是在寒山寺,卻又不是如同阮如安說的那樣。
但穆靖南曉得阮如安早不記得那年初遇,于她而言,他們真正的相遇……是在太初四十二年。
也就是她救起他的三年後。
阮如安垂眸,繼續輕聲道:“那時候,我隻覺得你很特别,不像其他皇子一樣高高在上,反倒多了幾分書卷氣。後來,我們又在寒山寺前殿偶遇,聊了許久,我才知道,原來你也喜歡落雪時的山林……”
她的語氣帶着幾分懷舊,話語細緻而溫柔,像是真的在回憶一段讓人眷戀的初遇。
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她親手編織的謊言罷了。
她早知穆靖南喜歡雪,喜歡山中清靜,所以故意選了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迷路”;她早知他那時候性情恬淡,對世俗争鬥毫無興趣,所以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地投其所好。
她甚至親自安排了幾場“偶然”的相遇,精心營造出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她設計了一切,而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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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靖南看着她的神色,似乎因為她的回憶而柔軟了幾分,目光中的探究也漸漸被溫情取代:“安安,我那時對你一見傾心,至今未變。你呢?”
阮如安聽到這句話,心中微微一緊,卻面色如常,輕聲道:“我也未變。”
她語氣柔和,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缱绻:“阿南,你是我的夫君,我既已嫁給你,這便是我的答案。”
穆靖南握着阮如安的手,眼神微微低垂,輕聲道:“安安,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藏在宮裡,哪兒也不讓你去。你也不必操心這些煩事,隻管陪着我,過幾天清淨日子。”
他的話裡,帶着幾分撒嬌般的無賴,又隐隐透着不容拒絕的霸道。
阮如安微微一笑,似嗔似怨地輕拍了他的手背:“阿南哪裡有這般閑情逸緻?清淨的日子是能這樣說說就有的?”
穆靖南執起她的手腕,将那雙微涼的手貼在自己的掌心,認真地道:“安安,我不是說笑。我的确想這樣——讓你放下一切,隻陪着我。”
他的語氣太過認真,竟讓阮如安一時語塞,隻能輕輕掙了掙,卻沒能掙開,隻好由着他握着。
“阿南貴為天子,肩負的是天下蒼生,哪能真的讓你隻顧着我一人?”
她垂下眼簾,聲音輕柔,卻帶着絲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再說,這宮中牽扯太多,又怎容得我這般任性?”
穆靖南眉心微蹙,握着她的手更緊了些,低聲道:“安安,你總是這樣推開我,說什麼我貴為天子,可你不明白,我真正想守住的并非這江山,而是你。”
他的語氣漸漸低沉,聲音卻越來越堅定:“若連你都守不住,這江山有什麼意義?”
這一句話,落在阮如安耳中,竟像是寒冬裡的一團炭火,燒得她手心發燙,卻也燙得她心頭一顫。
她擡起頭,與他對視,眸光清淺:“阿南這話若讓旁人聽了,怕是要覺得你為了我連天下都不要了。”
穆靖南低低一笑,眼底盡是溫柔:“旁人如何說我又何曾在意?安安,我隻要你知道,你才是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