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再晚發現些時日,這藥方子裡的東西是否就要被換成鶴頂紅了?
這太極殿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自家主子都要被害死了,還沒發現個端倪嗎?
思及此處,她合上藥方,目光冷了幾分。
片刻後,她将藥方遞給李大監:“去太醫院,将葉太醫喚來。若他不在,直接去内院。”
李大監一驚:“娘娘,陛下……”
“放心。”她冷聲道,“陛下正歇着,本宮要問清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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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葉太醫被請至坤甯宮。
他神色恭謹,向阮如安行禮:“臣叩見娘娘。不知娘娘喚臣,有何吩咐?”
“葉太醫。”
阮如安将那幾張藥方遞到他面前,語氣沉穩,卻透着一絲寒意,“本宮有一事不解。你拟的藥方,為何每日調整?初時用的是活血化瘀之物,後來卻改為溫補,乃至逐漸撤去化瘀的成分。”
“依你所言,陛下尚未痊愈,這藥方是否改得太早了些?”
葉太醫面露猶豫,遲疑道:“娘娘……臣……臣隻是依着陛下的吩咐。”
皇帝可是提前交代了,要是皇後問起來這些事,一定要盡力遮掩,可要是遮掩不過……
那自然也不能怪他啊。
畢竟皇後如此聰慧狠厲的一個人,哪裡是他這種小婁婁能胡亂忽悠的?
回頭要是追責起來,他可沒好日子過的。
“陛下吩咐?”
阮如安目光冷了幾分,“是陛下讓你撤去活血化瘀的藥?”
騙誰呢?
穆靖南傷成那個樣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有心思操心這些?
況且,他難道還不想好得快些嗎?還這樣折騰自己?他是受虐狂?
葉太醫聞言,額上冷汗涔涔,連忙跪下:“娘娘明鑒!陛下的确下了旨意,命臣調整藥方,以補氣為主。臣……臣不敢違逆聖旨……”
“如此說來。”她的聲音冷靜卻淩厲,“陛下的傷,根本沒你說得那樣重,對嗎?”
阮如安是全然順着這個邏輯去問的,可不曾想葉太醫反應倒是大了些。
他聞言大驚,擡頭連連否認:“娘娘息怒!陛下的傷勢确實……确實有些重,但……”
“但什麼?”她冷冷逼問。
葉太醫硬着頭皮答道:“但……陛下似乎并不願多用化瘀之藥。臣雖知此法不妥,但……但聖意在上,臣不敢不從。”
左右都是皇帝的命令,他為人臣子,自然也是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隻希望這個道理,皇後也能很快想明白吧。
可葉太醫這話一出,阮如安心中翻湧的疑窦越發難平。
他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呢麼?
穆靖南顯然不是個自虐狂,他要是喜歡體驗死的樂趣,怕應該早在南境、或者早在先雲貴妃出事時,他就尋思去了。
沒必要到了現在,有妻有兒女,有權有地位,卻忽然覺得人生毫無樂趣,想尋死了吧?
想尋死、不是一杯毒藥的事情,又為何要這樣慢悠悠的折騰自己?
這根本說不明白。
可顯然,她今日是沒辦法從葉太醫這裡問出什麼了。
想到此處,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安,緩緩站起身:“罷了,你回去吧。”
葉太醫這才終于如釋重負,連連叩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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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太醫自坤甯宮退下好遠,他手中握着那幾張藥方,步履倉促而急促,連冷風穿堂而過也全然不覺。
皇後發現了!
他心頭如擂鼓般亂響,越是回想方才阮如安那冷靜卻暗藏鋒芒的眼神,越覺得後背冷汗涔涔。
她并未聲色俱厲地指摘,也未當場處置,可正因如此,他反倒越發不安。
若她真動了怒,至少還能瞧出幾分情緒。可她這般沉穩,分明是有了計較!
葉太醫心中叫苦不疊,隻恨自己竟被推到這樣尴尬的境地。
可如今也無他法,唯有盡快回太極殿禀明,免得皇帝那裡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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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太極殿内。
殿内一片靜谧,燭光搖曳着,将穆靖南的面容映得愈發深沉。
葉太醫跪在地上,低頭禀報:“陛下,娘娘今日查問藥方之事,臣已按聖意回答。但臣觀娘娘神色,似已有疑慮。”
穆靖南微微眯眼,沉聲問道:“她怎麼問的?”
葉太醫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恭謹答道:“娘娘翻閱了藥方,察覺從活血化瘀逐漸轉為補氣溫補,覺得不合常理,問臣是否為陛下傷勢未重所緻。”
聞言,穆靖南目光微斂,嘴角浮現一抹淡笑:“果然,她發現了。”
得,這位爺是一點也沒把他的處境當回事。
他這是在為了誰上刀山下火海啊?
葉太醫一怔,連忙補充:“臣以聖意為由搪塞,娘娘雖未繼續追問,但臣感覺她心中已有疑惑。”
穆靖南垂下目光,修長的手指輕敲在軟枕上,聲音低沉卻帶一絲笃定:“她有疑慮,卻不敢妄下斷言。她越是關心朕,越不想輕易打草驚蛇。”
葉太醫愣了片刻,試探道:“陛下,若娘娘繼續追查,是否要——”
“無需阻攔。”穆靖南擡起眼,目光冷靜中透着一絲隐隐的期待,“她越是試探,便越是在意。這正是朕要的結果。”
……果然,能坐上這位子的都不是一般人。
葉太醫聽得心驚,卻不敢多言,低頭道:“陛下聖明,臣必小心謹遵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