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東宮側門。
月光如水,灑在東宮宮牆上,寒風輕掠,卷起落葉簌簌作響。
東宮側門處,兩道纖小的身影正緩緩挪動,步履間透着一股無聲的急切。
穆樂宸拉着穆樂容的小手,手中提着一盞琉璃燈,燈光在風中搖曳,映得兄妹二人的臉龐更加稚嫩卻笃定。
“阿兄,咱們這樣偷偷出來,阿娘會不會生氣?”穆樂容小聲問道,語氣中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不安。
穆樂宸回頭看了看妹妹,目光堅定:“樂容,阿耶現在命懸一線,阿娘身邊已經夠亂了。我們是阿耶的兒女,不能袖手旁觀。”
“可是……”穆樂容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吧,阿兄,我們快點。”
兄妹二人正要推開側門,卻被一聲冷喝止住:“穆樂宸!穆樂容!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二人頓時僵在原地,循聲望去,隻見阮如晦一身便服,背着月光立在甬道上。他手持長劍,眉頭微蹙,顯然是才剛從太廟匆匆趕來的。
今夜太廟的動靜很大,即使是官兵有意遮掩消息,自然也難免走漏風聲。
如此一來,穆樂宸兄妹二人自然也早早聽到了自家舅舅和外祖父回京的消息。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阮相怕兩個孩子出事,或者胡鬧亂跑,阮如安這會子又走不開,這才讓阮如晦火急火燎趕回東宮來守着他們。
果然,這才一到,就看着兩個小娃娃要“離家出走”了。
“舅舅……”穆樂宸眼中閃過一抹驚慌,但很快恢複鎮定。他松開妹妹的手,上前一步,直視阮如晦,鄭重說道:“阿耶重傷,我們擔心他,想去太廟守着他。”
阮如晦聽了穆樂宸的回答,眉頭皺得更緊,沉聲道:“太廟是随意能進的嗎?你們兩個尚且年幼,若半路出了事,誰來擔這個責任?”
如今皇帝是這個情況,放眼全天下,也就是面前這兩個小家夥、和阿姐肚子裡的孩子是他最後的一點血脈。
眼下亂黨尚未剿滅幹淨,要是他們出了事,那可不是僅僅喪失了一個皇子一個公主那麼簡單。
儲君不再,國本不穩,江山必然動搖。
“舅舅!”穆樂宸不卑不亢,挺直了稚嫩的身闆,語氣裡帶着幾分堅持,“阿耶如今生死未蔔,阿娘已經為他操勞至極,我們不會再添亂。我們是他的兒女,守在他身邊,是天經地義的事!”
“天經地義?”阮如晦冷笑一聲,目光落在他握着琉璃燈的手上,“你們這不過是無知的胡鬧罷了!”
“舅舅!”穆樂容忍不住插嘴,眼眶微紅,“樂容和阿兄隻是想陪着阿耶。若他真的醒不過來,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
阮如晦看着眼前這對稚嫩卻笃定的兄妹,冷峻的表情逐漸松動,心底隐隐歎息。
他從戰場上歸來,本就帶着幾分疲憊,此刻面對這兩個孩子,竟也有些無奈。
半晌,他将手中長劍一收,語氣稍緩:“到了那裡,絕不能随性妄為,明白?”
也罷也罷,那裡頭躺着的畢竟也是他們的阿耶,如果硬不讓孩子們見他,恐怕往後也都見不着了。
“舅舅……”穆樂宸的眼神裡透出一抹亮光,“那您是答應帶我們去了?”
“哼,倘若不帶着你們,隻怕你們還會偷偷跑出去,半路惹出更多麻煩!”阮如晦輕歎一聲,“罷了,随我來。不過話在前頭,到了太廟,不許多言,更不許打擾你們的母後,惹她傷心。”
“是,舅舅!”兄妹二人齊聲答應,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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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外,燭火搖曳。
寒風更加刺骨,阮如晦領着穆樂宸和穆樂容一路穿過寂靜的街巷,太廟的大門漸漸出現在眼前。門外守衛森嚴,禁軍手持長戟,目光如炬,見到阮如晦和兩位小祖宗,紛紛低頭行禮,不敢多言。
穆樂宸握緊穆樂容的手,小聲說道:“樂容,到了這裡,一定要聽舅舅的話,不可胡鬧。”
穆樂容點點頭,雖然眼中仍有些懼意,但更多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堅決。
阮如晦擡眼看了看太廟的高牆和滿地燭影,低聲說道:“待會兒進去,不許亂說話,記住了嗎?”
“記住了。”兄妹倆異口同聲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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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大殿,肅穆的氣息撲面而來。殿内燃着長明燈,光影映在高聳的梁柱上,顯得莊嚴而沉重。阮如晦帶着兄妹二人走入側殿,一眼便看見阮如安守在榻前的身影。
阮如安背對着殿門,輕輕握着穆靖南的手,整個人瘦削卻挺直。她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頭也不回地說道:“誰?”
阮如晦低聲道:“阿姐,是我。”
阮如安聽到熟悉的聲音,手微微一頓,轉頭看向來人。夜色透過窗棂灑在她蒼白的面容上,眉眼間盡是疲憊。
“如晦,你怎麼——”她的目光落到阮如晦身後,一下子頓住,清亮的雙眸微微瞪大,“宸兒!容兒?!”
穆樂宸立刻拉着穆樂容走上前,屈身跪地,鄭重地說道:“阿娘,孩兒不孝,未得您的允許便偷偷出了東宮。但父皇重傷,孩兒心中牽挂,實在放心不下,才鬥膽前來。”
穆樂容也跟着跪下,小臉微微發白,語氣卻堅定:“阿娘,樂容和阿兄隻是想看看阿耶……我們真的很擔心他。”
阮如安的心猛然一揪,看着兩個孩子稚嫩卻笃定的神情,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她的手顫了顫,終究是輕歎一聲,上前将兄妹二人扶起。
“你們……”她聲音低緩卻有些哽咽,“這般年紀,竟也這般執拗。”
穆樂宸搖搖頭,眼神卻無比認真:“阿娘,我們知道自己年幼,不能替父皇分擔什麼。可我們是他的兒女,若連最後的陪伴都做不到,那才是大不孝。”
穆樂容咬着唇,怯怯地拉住阮如安的衣袖:“阿娘,樂容隻是想和阿耶說說話……萬一、萬一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阮如安心頭一震,眼淚幾乎要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