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錦衣侯府邸
夜涼如水,萬籁俱寂。
慕容雪披着厚厚的白狐裘衣,懷裡還攏着一個手爐,此時正靜靜地倚在榻上,翻看着一本醫書。侍女低眉垂首跪坐在一旁,拿着一把小剪子默默剪着燭芯。
吱啞一聲,門被從外推開,一個罩着黑色鬥篷的女人随之走了進來。,是舒貴妃。
她卸下了寬大的兜帽,随意解開鬥篷的繩結,任憑它滑落在地上。
那侍女見到來人,恭敬行了一禮,“請舒貴妃安。”
舒貴妃卻不待見她,急哄哄地趕人。
“你下去吧。”
那侍女略微一頓,見慕容雪并未要開口的意思,便立刻低着頭躬身退下。房門被那侍女小心關上,沒發出一絲聲響。
慕容雪又翻了一頁書,這才懶洋洋地開口,“更深露重,阿姊深夜來訪,可是宮中出了什麼岔子?”
舒貴妃跪坐在方才那侍女坐過的地方,語氣殷殷,“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慕容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皇帝如何了?”
“吃了藥睡下了。”舒貴妃親手倒了杯茶,送到慕容雪嘴邊,繼而與他耳語道:“他近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慕容雪不喝,隻是接過茶盞置于桌案之上。
“無妨,就按之前說過的辦。”
聞言,舒貴妃不由訝異,“你真的想扶持五皇子?雖說五皇子如今才三歲,又沒了生母,倒是很聽我的話。可是,如今皇室裡沒有出色的子弟,朝廷又掌握在我們手中。你何不趁此時機……”
登基為帝,改朝換代。
她想說什麼,慕容雪不用聽也知道。
“阿姊,我們如今不過看似大權在握,實則卻危如累卵。”
他将書反扣在桌案上,手指略沾了些茶水,随即以指作筆在桌案上寫寫畫畫起來。
“盛國建立十五載,根基尚不穩固,可那皇帝除了頭幾年還算得上兢兢業業,之後便縱情聲色,每況愈下,這才給了你我可乘之機。皇室子弟是不出衆,可那幾個藩王又豈是省油的燈?難保他們沒有私下拉攏朝中。”
慕容雪盯着舒貴妃,手指扣了扣桌面,複又說道:“若不是我這些年暗中送了不少美妾去那些朝臣家中,以此搜集了他們不少把柄,怕那幫朝臣如今也是蠢蠢欲動。更何況,我尚還有一塊心病沒有除去。”
舒貴妃随着他的手指看去,驚疑道:“你是說,前朝?”
慕容雪将擦手的軟布随手丢到一邊,笑道:“阿姊知我。”
“我還以為前朝的人都被那皇帝殺光了……怪不得你讓我多留意金匮令的消息。金匮令乃前朝之物,前朝之人為了得到它,一定會現身的。”
舒貴妃了然般說到這裡,又猛然驚覺,“那日來盜金匮令的那對男女莫非就是?!”
“那女子的娘親是前朝之人,而那顧岑風,身份倒頗為可疑。”
見慕容雪眉頭緊鎖,舒貴妃為寬慰他,連忙道:“阿雪,通緝令已照你吩咐發了下去,這會兒應已傳至各州府。隻要把那姓顧的抓回來,無論他是何身份,審問一番便知。”
“抓?你和他交過手,你當知要派什麼樣的高手才能抓得住他。”
慕容雪哂笑一聲,随即眸色沉沉看向舒貴妃,“不急,且留着他們。還有三塊金匮令下落不明,事關前朝寶藏,他們定會去找。我們與其大海撈針,不如坐享其成。現如今,隻需派人盯緊他們即可。”
見他事事皆有成算,舒貴妃不由展顔一笑,身子柔柔伏在慕容雪膝旁。
“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不愧是阿雪,思慮得如此周全。”
慕容雪指尖卷起她發尾一縷散落在自己膝間的發絲,語氣是少有的溫和,“阿姊,你我雖非血緣,但自小一同長大,早已勝似親人。你是這世間最懂我之人,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一刻也不曾忘。”
聽到他這番話,舒貴妃蓦然想起幼時,他們二人相依為命的場景。
她最初,隻不過是阿雪的侍女。那時,老家主嫌棄阿雪病弱之軀不堪大用,便早早放棄了他,轉而培養族中其他子弟。那時,他們在慕容家,連路邊的野狗都不如,誰見了都可以踩上一腳、羞辱幾句。
阿雪被逼得于絕境中斷尾求生,帶着她一步步挺了下來。之後又鬥倒了老家主,奪下慕容家主實權,從而承襲了錦衣侯爵位。若非如此,她怕是早就被磋磨死了,哪裡還能過上如今這樣大權在握的日子。
想到此處,舒貴妃鼻頭一酸,不禁落下淚來。慕容雪察覺到,立刻将她扶起,指腹輕柔地為她拭去頰邊眼淚。
“阿雪……”
舒貴妃自願沉溺在這片刻溫柔裡,她看向慕容雪,目光中滿是愛慕與依賴。
“阿姊,我知你出宮一趟不易。可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我還需要你幫我坐鎮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