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關押談逸仙的廂房外,兩名仆人正牢牢把守着房門。歸寒煙當下便從腰間摸出一塊碎銀,十分有禮地交給了那守門的仆人。
“一點心意給兩位打個酒喝。”歸寒煙抱了抱拳,“我隻想和談大夫說兩句話,還請行個方便。”
那兩人見歸寒煙出手大方,便笑呵呵道:“好說好說,那我哥倆去去就來。”
待那守門的仆人離開,歸寒煙立即喚道:“談大夫,談大夫?”
廂房的窗戶已被釘死,唯有門上的一條門縫依稀可見談逸仙身影。
“歸姑娘,我意已決,你莫要再來勸我了。”門那頭傳來談逸仙略顯虛弱的聲音。
歸寒煙頓了頓,才道:“我不是來勸你的。我隻是想告訴你霍老爺子的狀況,我方才剛剛去看過他。”
果然,一提起霍老,談逸仙明顯激動了許多。他更湊近那道門縫,急切地問:“外祖父怎麼樣了?”
“很不好。”歸寒煙如實說:“霍家主說霍老是中風之症,現在他已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是我害了外祖父……”
聽見談逸仙哀泣懊喪的聲音,歸寒煙卻始終平靜如水,她清冷的嗓音更彰顯她此刻的冷靜。
“我隻想告訴你,我去看望霍老時,他确實已不能說話了。可他在聽說我要離開白梅山莊時,卻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就像是要告訴我,他有話想對我說。”
“什麼?”談逸仙怔愣片刻,像不敢相信一般喃喃着,“怎麼會……”
“怎麼不會,你還不明白麼?”歸寒煙冷聲道:“除掉你和霍老,對有的人來說,從此便再無阻礙了!”
“你在說什麼?!那是看着他長大的親祖父,他不可能如此!”
話一說出口,談逸仙這才找回幾分理智。他猶自後悔,頓時心神不定起來。果然,他随後便聽到歸寒煙冷靜的聲音傳來。
“原來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否則,我話裡并未特指某人,你卻下意識為霍衡之辯駁。”
歸寒煙來時便想,這件事處處可疑,可談逸仙為何仍一心求死。如今她不過簡單一詐,便詐出談逸仙也早就懷疑是霍衡之設下此局,卻甘願将錯就錯,一死了之認命。
真是,糊塗至極!
想到此處,歸寒煙不由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談逸仙的天真。
“親祖父算什麼,隻要是能算計的,親表兄甚至是新婚夫人,不都一并在他的算計之中?談大夫,你難道沒聽過東郭先生和中山狼的故事嗎?你,便做了這東郭先生。”
談逸仙沉默了良久,卻仍不死心地問道:“你口說無憑,有證據嗎?”
歸寒煙無奈一笑,誠懇回他:“沒有。”
可她話鋒一轉,又道:“有沒有證據對你來說重要麼?你連辯也不為自己辯一句,隻是一心求死,是為了包庇誰,我想你比我清楚。”
“對了,我想你還不知道,夏菊已經死了。她剛被關到柴房不久,便被人勒死又僞裝成自缢的假象。而霍家主隻是一句‘拉到後山埋了’便草草了事。即便她的出現是坐實了你的罪責,她也仍舊難逃一死。”
“我想要不了多久,死的便會是你,再下一個是霍老爺子……”
“夠了!求你别說了……”
談逸仙蓦得打斷了歸寒煙,片刻之後,門那邊傳來了他壓抑又痛苦的聲音。
“我身為醫者,自然知道生命可貴,若是沒有辦法,我又怎會走此絕路。”
談逸仙苦笑一聲,又道:“你以為我想包庇衡之嗎?從前是他恨我,如今卻是我恨他。他想對付我,大可以沖我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小茴來算計我!”
說到此處,談逸仙一拳砸在了門上,他低聲說着,“她是無辜的,不該被牽連進來……”
歸寒煙默默聽着,隻覺得那聲音之中飽含不甘憤恨,也有無盡的懊悔自責。
“無論如何,我都做下了不可饒恕之事,我已然給家族蒙羞,我也無法原諒自己。既如此,便由我來承擔一切就好,難道還要再搭進來一個霍家子弟麼?”
“若真如此,叫人知道衡之為了算計我,連自己新婚夫人的清白也不顧,那霍家不但徹底顔面掃地,從此以後,更是再難立足于江湖了!”
歸寒煙聽了,忍不住駁他,“你們口中的顔面,難道竟比真相重要?”
談逸仙聽了卻也隻是怆然一笑,“歸姑娘,你不懂。霍家的名聲事關白梅山莊的基業,這是我外祖父一輩子的心血!我又怎麼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都毀在我的手上?!”
“更何況,讓外祖父知道他的孫輩自相殘殺,我不敢想,他老人家該有多心痛……”
聞言,歸寒煙不由心頭一震,“所以,這就是你甯願攬下一切,也要保下霍衡之的原因?但你這麼做,可有想過嶽姑娘的感受?”
“自然。”
談逸仙的語氣漸漸平靜了下來,“隻有我死了,才能消解她的恨意,才能讓她重新過自己的日子。所以,我唯有一死,才是破解此局的最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