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從古至今都是這樣,那麼這些一開始是男人說的還是女人說的?你所說的不過都是男人定下的,不是女人願意的。”我聲音大了許多,但依舊在克制,不要爆發。
“不願?”他笑出了聲:“縱然男子給女子設下框,可在框内加諸多橫豎邊條的卻是女子。
縱規訓女子的書中訓條是男子編撰,可除去編撰之人銘記在心,後世男子誰會将三從四德常言于口?還不是女子自個兒把條條框框擱在身上,帶進土坑。
婦教女如何如何乖順,如何如何服從公婆、聽從夫言,卻不曉得隻要知曉長幼尊卑,合乎理法,便難有大過,亦可舉案齊眉。
從古至今女子是遭了男子不少迫害,但禍根隻有男子?女子無錯?
自古雖對女子約束甚多,但對男子又何嘗不是?倘若非得怪罪,二者不過一丘之貉。”
“若必得辯個黑白,那定如此墨……”他拿起筆杆,在硯上劃了幾下,随後抽出一張米白的紙,大筆一揮,在紙上畫出一道。
他将毛筆挂到筆架上,拿起那張被寫了一筆的紙,抖了三抖,将紙面朝向我,“人間若如此墨,似如魍魉當道,民何以求生?既難以為生,又何談願否?”松手,紙落在桌上,他沒有多做理會。
我看着紙上不規則的橫條,黑得深淺不一。
我自然知道千年來女性的不公,源頭都不隻是男人,可難道這樣就可以甩鍋一半嗎?肯定不能。我要繼續和他争辯嗎?肯定不能。
想法不一緻的人永遠無法從心底裡達成一緻的共識,既然我清楚知道無法說服對方,為什麼還要和他糾結誰的鍋多一點呢?沒必要。
還是回歸正題得好。
“趙先生你說黑白難分,為什麼要特别區分男女?你也說了,從古到今對男女都有壓迫,那為什麼不給女人一個受教育的機會,讓男女共同承擔社會的責任,不再延續一直以來對雙方的不公?”
“延續?”他笑了兩聲,說:“女子本弱,若強行同男子一處授課,不但危及名聲,更難保清白。”
他看向閉合的窗戶,嘲弄笑道:“你覺着這些小崽子都是人?指不定哪個就是套着人皮的渣滓混畜!”
“?!”我驚訝難掩。
這大叔心裡未免太有數了吧!對自己的同性一點遮掩都沒有!一開始隻是覺得他對女生有刻闆印象,合着他對男女都一樣啊。
我不由地想看看屋内另外兩個男人的反應。
微瞟向柳如青,他神色如常,坐姿端正卻不緊繃,像一個看似沒有認真聽課成績卻很好的學生。
身後的少年是何狀态我不清楚,也不方便回頭去看。
“哎!”趙先生叫道。
“嗯?”
我回過神,看趙先生雙眼微眯,雙唇似笑非笑。
“你莫不是看上這娃兒嘞?”他拿起酒壇,壇口将要貼唇,但又放下酒壇。手指在酒壇上摩擦,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打量,像是忽然脫口而出:“差強人意,還算靈光……”接着轉頭看向柳如青,貌似興奮地說:“聽下月有個良辰吉日,便那日下聘如何?!”
哪兒跟哪兒啊?!這個大叔是不是喝蒙了?!!!這是從上海跑題跑到烏魯木齊了!邊兒都搭不上好嗎!
沒等我跟另一個當事人開口,身後就有人坐不住了。
非常大的椅子後推地聲音從身後傳來,緊随着陣陣腳步聲逐漸靠近。
南拙有些氣惱地拿起桌上的酒壇和軟塞,然後将兩樣東西都放到了柳如青身旁的方桌上,跟柳如青有瞬間的對視,柳如青輕輕點了下頭。
南拙走到我身前,微微欠身,眼皮稍微垂下,笑容稍顯僵硬。
“冒犯了。”他滿是歉意地說:“還請許姑娘莫要介懷。”
“……沒關系。”
天呀!可以這麼對老闆的嗎?!我都想來上班了!
南拙點了點頭,轉身看了趙先生一眼,然後從我身邊經過,徑直走回。
期間我并沒有留意趙先生的反應,不過現在看坐在椅子上的趙先生非常淡然處之,絲毫看不出一點尴尬,就是時不時看柳如青桌上的酒。
門窗閉合,看不出時間流轉。
隻是我感覺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趙先生”我不去回憶剛才的插曲,認真地說:“我認為孩子們上學本意就是想讀書,無論男女都會有求知欲,不能因為她是女人而剝奪她的求知欲。
你說擔心孩子們裡有不幹人事的人,可我覺得孩子們年紀都不大,雜七雜八根本不在他們的腦子裡,有那些奇怪想法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覺得不會發生那種事。再說學堂幾位都是好老師,我相信各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我何時說過不讓女人學學問?小姑娘斷章取義的本事倒是上成。”
趙先生從椅子上起來,往右走去,經過柳如青身旁的方桌前,看似無意地靠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伸手拿起桌上已被塞上酒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