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作輕松,擡頭望天,“說不定哪天就轉回去了呢。”
“轉回去?”他斜眼看來,我側目對上他的眼,看他說:“如今蠻好,還是别了。”
“嗯?以前不好嗎?”想到小秀母女倆的狀态,我輕聲說:“小秀和……我娘,她們覺得挺好啊。”
“是。”他點頭說:“小苗與我說過,你在家不是做這,便是做那,一點粗活也不叫小秀做,她都想有個如你這般的姐姐愛護着。小秀想當然不能覺你不好。”正要開口,他目光突然多了一些柔軟,“話是如此,但小苗也與我說過,她很想你為自個兒活活。”
我能感覺到小秀是在愛裡長大的,但沒想到有張宴生說的那麼愛,一點粗活兒也不讓幹,是我肯定做不到。
“是嘛!”安靜的王伯母将腦袋正正沖向我,臉上挂着質樸的笑,腼腆而又實在地說:“女娃娃該為自個兒多琢磨琢磨,免得遭了旁人蒙騙!”
王伯母是難得跟我說這種話的人,我有點開心,所以往前挪了挪,說:“可我娘她覺得女人家不應該想那麼多,應該聽話。”
“……哎!”她把屁股轉了半圈,蹭着坐過來,“你娘說得莫錯,可眼下不是以前,城裡都有了女娃兒做工的去處,那不應當為自個兒多琢磨琢磨?賺幾個體己錢,嫁人也好有富餘貼補。”
雖然她的話還是離不開結婚,但也算比較先進的思想了,我對王伯母更有好感了。
我靈機一動,把腿上的書還給那個弟弟,将搭在後邊的胳膊移回身前,打算過去和她深度交流。
“啊!!!”都怪前高後低的驢車!我差點就摔了,幸虧張宴生在一旁拿書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及時扶住了我一把。
“你動撒子?”張宴生膝蓋撞上車闆,單膝跪車闆上,雙手握住我的胳膊把我扶穩,“明明曉得不穩還不安生,如若滾下去我瞧你哭不哭!”
他像一個長輩說着吓人的話,但終歸少年,沒有特屬于長輩的威懾,反而感覺像不善表達的關心。
“小張大夫,莫吓壞了女娃娃。怨我,怨我,我不該和姑娘言語。”王伯母一邊愧疚地說着,一邊輕輕撫摸我的肩膀。
少年松開扶着我的手,對她搖了搖頭,寬和的說:“不怪伯母,是我急躁了。”
他屁股挨着車闆,單腿支着胳膊,眼睛看向一邊。
“謝謝伯母。”我把她在我肩上撫摸的手拉了下來,和她握了握手,默默退回原位。
“莫謝,小姑娘坐穩些,莫傷了。”
現在的氣氛實在不适合開口,我還是找機會再打聽城裡的事,反正又不是确定回不去了,B計劃又不一定會執行。
“哎……”張宴生輕飄的聲音進入我耳朵,緊接着我感覺胳膊被什麼硬物戳了下,轉頭往左一看,他正拿着卷成圓筒的書抵在我的胳膊上。我疑惑地看了看他,他露出一絲心虛,把書随手放到我的腿上,“你若無趣便折騰它,莫弄壞了就得。”
本想把書送回去,又想到這是柳如青給的,我把書翻了幾頁,順口說:“我不無聊。”
“不?”他将上身靠上大腿,膝蓋抵着胸口,腦袋往我這邊看轉,看着我問道:“那你折騰撒子?”
我手指指腹摸在書上,側目看去,“我想和王伯母聊聊天啊。”
他朝前面瞟,定了幾秒,轉回到我臉上,将腰背挺直,屈起躺平的那條腿,手輕輕撐住車闆,輕松松站了起來,看着前面不遠的地方說:“勞伯母來同她磨磨閑,謝您。”
他兩步并一步過去。
王伯母和王伯父對視之後也走了過來,坐在了張宴生剛才坐過的位置,好像還要近一點。
伯母笑得很含蓄,嘴角的幅度明顯又刻意,眼尾的魚尾紋都帶着一絲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會注意到的讨好。
“小姑娘多大年歲嘞?”她問話的語調很熱情。
“我2——”在我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被我手指按着的書被張宴生抽走了。
大概看到我眼裡的幾分茫然,張宴生他斜我一眼,翻開書說:“你有伯母與你磨閑,還綁着我的書做撒子?”
聽完他的話,我順勢看了眼王伯父,“伯父也能和你聊天啊。”
王伯父笑笑,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夜太黑了,你伯父不便分神,顧不得磨閑。”伯母親切地替我順了順辮子。
我想躲掉她的接觸,但出于禮貌沒有動作。
我把身體偏向她,好奇地問:“伯母去過城裡嗎?城裡有适合女人的工作嗎?”
王伯母像是在思考,幾秒過後,她說:“我和你伯父去過城裡幾回,那有許多女娃娃能做的活計,聽人說給的錢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