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來将抹布扔進桶裡,伸了伸腰,斜了我一眼,“哪個不魯莽的求活計搶刀?隔三差五使性子,老闆的面都不顧,還不魯莽。趙南拙那文弱的讀書人,不叫你氣死算他福氣大。”
看他表情生動地指出那些他認為的魯莽,我都生氣忘了,眼神茫然地看他,愣了幾秒後,我氣笑了:“常順哥,在你眼裡我到底啥樣的?”
還有,南拙跑起來的樣子就是一個青春的少年,哪文弱了?
“撒模樣……”他腰背朝我彎下,似乎在我臉上觀察,沒過一會,他不帶任何玩笑意味地說:“土匪。”
我可是親戚長輩眼裡的好孩子,怎麼在他這就成土匪了?我不服氣,還想反駁,剛要張嘴,聽見門口進來的腳步聲。
常順的眼珠轉得飛快,看向門口後,弓下腰,含着熱情的笑,大聲對門口叫道:“老闆,您來嘞!”
他的言行像是下意識的反應,弄得我都反應不過來,晚他幾秒轉頭看去。
看她從門口走過來,我站起來慢半拍、語速勻稱地跟她說:“老闆好。”
老闆隻點了下頭,正眼都沒有看我,從我的椅背後徑直走過,要去後廚前到牆邊彎腰拿起那三個竹籃。
看三個竹籃全被她拿走,我握住布袋的繩,過去說:“有一個不是給你的,中午我要帶走。”
她停緩下腳步,側目向後斜眼,看了我一眼,“放這礙事。”
她大步走進後廚,我順着門口看她把竹籃放到後廚的牆邊,靠着牆邊的櫃子。
南拙的事還要跟老闆說說,不然他突然帶小秀來,不知道她會有多陰陽怪氣,再吓壞小朋友。
“老闆!”我進到後廚,走向竈台前,看她抓出水盆裡的一條活魚,“南拙想來飯館教小秀,行嗎?”
掙紮撲騰的魚被用刀背敲暈,老闆立起刀刃,在魚的身上劃了一刀,我不太習慣殺生的場面,低下頭轉向牆邊的竹籃。
“咋想來這裡?”她說話平穩、認真,聽不出有啥奇怪語氣。
因為站竈台旁邊,我能很清楚地聽到刀在魚身上的活動,比如說現在,很明顯能聽出刮魚鱗的聲音,魚身上有水,刀刮上去的聲很透,可能她在逆鱗刮,聽上去還有點阻隔。
“故事很長,我長話短說。”我把頭稍微轉過去一點,看向她的背後,看着她活動的胳膊,我無奈地蹙眉,歎口氣,低下頭說:“昨晚我回去聽小秀說南拙想教我讀書,我為了給小朋友當好榜樣,隻能答應了。”
一片半透的魚鱗從竈台方向彈下來,落到老闆身後不到半米的位置,讓幹淨的土黃地面,多了一點不同的顔色。
“成。”她停下菜刀的活動,我擡頭看她,見她神情平淡,不帶一絲情緒地說:“八十文。”
“……”這個數字,我好像聽過。我心裡吐槽着老闆資本家的屬性,目光偏向竹籃,讓小秀她媽拿錢多困難,還是想辦法省錢比較好。
思考省錢的辦法,過幾秒,我想到,沒記錯那個大叔給了小秀一個月的時間,小秀還在家學了幾天,那她在飯館肯定學不到一個月!我可真是大聰明!
忽然擡起頭,将眼珠轉向她,點了點頭說:“好,八十就八十。……不過小秀學不了一個月,下個月就該在學堂了。”
魚鱗片片被刮下落,她低垂雙眼,看似很認真地清理鱗片。
“既然趙南拙要教你讀書,那必要耽擱你做活的時辰,我身為你東家,不該得些補償?”她轉頭雙眼偏向我,快速掠過,朝我的身後看,“常順代你做活,你不該給他些貼補?”
我側過身看向後廚外擦椅子的常順,老闆說得都沒錯,打工人的任務就是打工,哪有帶薪學習的?
诶,我也可以不學啊!
……不行,還要做榜樣呢。
煩躁得我拿布袋的手用力了些,煩擾地抿了抿嘴,背一下子靠上離竈台不遠的牆。帶着挫敗感,我無精打采地看向竹籃說:“行,我給。”
老闆雖然有點資本家,不過也沒有指揮我幹活。我肯定不會上趕着找活幹。
趁她在魚身上忙活的時候,我垂頭喪氣、安靜地出去,走向長桌後面,把布袋系回腰上。
坐上去高椅子很多的凳子上,看常順清理那些椅子,我把手伸進衣袖掏了幾下,拿出在他家挑的黃色藥瓶,拽開瓶塞,倒出兩顆藥丸。
我很少忘記吃藥,昨晚被氣急了,要不然也不會忘。今天折騰一早上,壓根沒時間煎藥,急着出來,沒有把藥帶上,隻能吃他給的藥先預防一下這疼那疼。
常順一直忙那些,擦完椅子就開始掃地,都沒搭理我。
并不奇怪,他作為稱職的打工人,沒嘲諷我的不稱職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