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大甯的六月初一,正兒八經算起來和兒童節是八杆子打不着。
陰曆陽曆豈能放在一塊兒過?
阿吀是從來分不清這兩個曆法,就真當着是一個日子了。
她睡醒了之後就特意拿出櫻粉那套衣裙,想穿得嫩點兒。這套是用柔光紗做的,裙擺處層層疊疊,随着步伐晃動時候,很有些如幻美感。
頭發也讓銀杏給她梳了許多小辮子,最後分成兩股,分别盤在左右兩邊的耳下成了花苞狀,用了粉紫發帶束好。
她是太瘦,顯不出這裝扮的嬌俏。可一白遮三醜,她近日來是越發白淨了,另是将這身打扮穿出了一種花枝欲折的孱弱來。
搞得顧涯就不太能拒絕的了她這股柔态,即便趕路這半月,他因為阿吀都沒太睡好。
此刻,他眼下的青黑就有些明顯。
阿吀注意到了,可人有黑眼圈多正常,她沒放在心上,非要顧涯帶着她去爬山。
這附近是有一座名曰豬頭山的山。
山不高,卻很險。
以阿吀的身子,真不一定爬得上去。
“為何非要去山上?我倒是無妨,是你的體力。”
阿吀已經在往包袱裡裝水壺與糕點了,她顯得興緻很高:“慢慢爬,總能上去的,就算再慢,黃昏時候也該到了。”
顧涯順勢接過她遞過來的包袱,他背到身上,理了理包袱的位置,然後低頭看着阿吀,神色無奈:“走吧。”
高個在前,銀灰窄袖長袍,襯得身型越發修長;矮個在後,粉衣翩翩,小手拉着前頭人的袖子,教人瞧出了相配意味。
阿吀自己不覺,還在念叨:“你穿這顔色不好,老氣了些,下次不許再穿。”
“可惜了料子銀兩,也可惜了銀杏手藝,不至于不穿,你不歡喜,我少穿就是了。”
“不行,你下次再穿這顔色我就不理你。”阿吀說得自然,走在他身側恍然不絕身旁人臉色已是變了:“我就不喜歡你有什麼不好看的時候。”
“我不喜人威脅。”
他說這話的語氣,明顯和平時不一樣,阿吀聽了心頭缺了一拍。
她下意識去看他的臉,沒什麼神情,眼睛也看着前頭并非猶疑,就生了冷漠。
阿吀沒記錯的話,這種什麼什麼我就不理你的句式她之前也說過的,為何之前都不計較,今日就非要計較了?不還是這一路來嫌她煩了嗎?說不定就是找了理由,好後頭丢下她。
她咬着下唇,氣息瞬時就亂了。
習武之人,不可能察覺不出,可顧涯沒問。
阿吀本想松開扯他袖子的手,可也不知為何就沒松開。
等到了山腳下,要入山的時候,顧涯回頭去看,阿吀已是将自己的嘴角咬得出了血。
阿吀揪着他的衣袖,這會兒才甩開,也不理會他,越過他就往山上爬。
豬頭山比起各大名山,這高度就像是小土坡了。就算是蹭,至多一個時辰也能到了山頂。
山體雖險,但阿吀手腳并用,也就不算多難爬。
顧涯在後,身姿就要飄飄然許多,他沒有上前去扶阿吀,就闆着一張臉跟在後頭。
這就是賭上了氣。
這氣生得急又亂,阿吀想不通緣由,顧涯也憋不住。
以至于阿吀隻盯着眼前路,顧涯隻盯着她的背影,這山兩側的沿途風景倒無人在意了。
山陡,山路估計是被附近村民拿大石闆鋪出來的。石闆凹凸不平,也不一般大小,長寬各異。兩旁也無護欄,連個樹枝能拉拽的都無。
山頂上有一道家的廟,還有一木塔。百姓祈願的紅布飄揚,證明這裡香火雖少,但是沒斷過。
阿吀爬到半山腰,朝上去看,心裡有了底。
可她一回頭,就被吓到了。幾乎是垂直的階梯,教人腿腳發軟。
而惹她生氣的人,一派輕松,連那衣擺都沒沾上灰,哪像她,手也黑了,袖子膝蓋處的衣裳也髒了。
加之這一路,他一聲不發,連扶都不來扶她,阿吀那氣就夾了委屈。
她半弓着身子,伸出右手去抓了從石闆處長出來的狗尾巴草,那拽地架勢是恨不得将這野草的根全給刨了。
阿吀手裡攥着那株狗尾巴草,轉身就朝顧涯丢了過去。若是往人家身上丢,還算是小鬧,可她扔的地方是沖着人家臉上去的,這就是大作。
顧涯頭一歪,躲了開來。
那坨帶着一點兒土的草就順着山路滾了下去。
阿吀嘴巴向下一癟,聲音帶了哭腔,臉都氣紅了:“你還敢躲!”
“我為何不能躲?”顧涯說罷,抿了唇顯了倔強。
随後,一聲哽咽十足的話被阿吀喊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誠然阿吀自覺她自己也沒多喜歡顧涯,可她就是受不了顧涯也不喜歡她:“從來都是我去牽你手,從來都是我親你,你根本不和我親近!”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阿吀第二遍嚷出來,顧涯的心就被她喊得包裹了一層酸意。
恰逢這會兒兩人後頭爬上來一對夫妻,且年歲顯然要比阿吀和顧涯大上一半不止。
這對夫妻沒忍住捂着嘴笑了,倒也沒敢笑太厲害,擦着石階邊兒,扶着石闆子繼續往上去了。
阿吀臉上淚痕還挂着呢,被那對夫妻笑聲搞得不上不下有點哭不出來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