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山的冬日,很冷,漫山遍野的枯葉,看得都教人覺着蕭條。
阿吀在冬日裡不大出屋子,多是在裡屋小塌上坐着。這三年裡,每每精神好些,她會出去山間走走,沒什麼心力的時候,就坐在屋子裡看書發呆或是拿着紙筆亂塗亂畫。
也偶爾同銀杏一起,做些女子家的玩意兒,當個樂兒。
今日也是如此,靠在軟枕上,瞧着這個時代的一些志怪故事。
銀杏端了吃食進來,便瞧見從窗棂處透了的日光拂在阿吀側臉處,照亮了她的下颌與鬓角。
她的發絲如今已被養得極好,長發如緞垂在她肩頸一側。黑發襯着白膚,讓她臉色都有了一種如玉釉光澤。
銀杏日日伺候在她身側,體會不太出她的變化有多大,實則已經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外貌,氣韻,連着她那雙眼裡所蘊含的東西,都已變了太多。
阿吀聽到動靜,擡頭見銀杏端着的東西,百無聊賴道:“這藥我是斷不掉了是不是?桑甜呢?”
“她去山谷挖藥草去了,估摸得到黃昏才能回來了。”銀杏将吃食放到矮桌上,又道:“這藥再吃一個月就該結束了,姑娘再忍忍。”
阿吀嗯了一聲,喝藥喝得利索,吃東西則還是老樣子,好在如今胃口比之三年前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否則身段兒也不會是如今豐腴模樣了。
銀杏見阿吀今兒精神不錯,試探性問了句:“姑娘要不要給公子那處去封信?原本說是至多半年,如今都三年了。”
阿吀是一聽這個就煩,手裡喝着湯水的調羹直接就給丢到了碗裡。
一聲瓷碗相碰的叮的一聲後,阿吀才皺着眉道:“我都說了别再提他了,就當他死了。”
“可公子閉關出不來,姑娘氣歸氣,好歹給封信問問,不然等公子武功練就,若見不到姑娘隻言片語豈不是心寒?”
“他心寒?他心寒什麼?該心寒的是我好不好?”阿吀氣結:“當初華姨說得很清楚了,那個破冰丹最多能續我性命一年半載,可他就敢三年不歸,他都不怕我死了,他心寒算什麼。”
阿吀又道:“而且我說過多少遍了,他真閉關假閉關誰知道啊,鬼曉得他在外面幹什麼?”
銀杏這會兒是不說也再憋不住了,她在蠱山呆得都發黴,頂着阿吀臭臉,還是将自己猜測說了出來:“公子不會是被誰暗殺死了吧?不然我實在想不通怎的三年一點動靜消息都沒。”
“不用給他找借口,當年錦城他都死不了,回逍遙山就能死了?”阿吀擺手,制止了銀杏繼續說這個:“不許再提他。”
“可咱們身上銀子隻剩下一兩了,這可怎麼辦啊?”
阿吀聽到沒錢,煩躁徹底止不住,腦袋往毯子裡一縮,任由銀杏怎麼喊她都是都不出聲了。
銀杏最後無奈道:“姑娘若是不願意給公子去信,等銀兩用完,我倆也得去山裡挖藥草去了,總不能吃白飯。”
蠱山一幹人等吃喝拉撒,都是靠行醫賣藥來維持。除卻幾個年歲還小的孤兒是掌門自掏腰包,其他人等過了十五都是自個兒養自個兒。
好比桑甜挖一年藥草,至多也就掙個一百兩,還不夠買幾匹料子。
阿吀也想過要不要用女子保養東西去賣一賣,可一來是她好面子,不想從擺路邊起家;二來是好東西太貴,蠱山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周圍根本沒幾個人買得起;三來是蠱山藥方不外傳,自己用用就行,拿去做生意掌門華兮是萬萬不允。
道是有辱師門。
這三年她已足夠節省,穿得用得還都是三年前買的那些。她個子都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變了,以前買的好多料子都不合适她都沒買新的。
就這樣,銀子竟然還沒了。
阿吀在毯子裡一陣哀嚎,便起身穿了羊皮小靴,拿了披風徑直就往門邊走。
她要去看看,這藥草到底是怎麼個挖法,還有沒有其他來銀子快些的路子。
可等她一開門,被漫山遍野大雪一晃眼,被風一吹打了個激靈,腳步一轉又把門給關上了。
這回她連小塌都不去坐,直接就去了床上躺着。
阿吀邊脫鞋襪邊自言自語道:“天無絕人之路,财神爺這麼愛我,見我兜裡空空肯定會給我送銀子,我隻要睡一覺,睡醒肯定就有銀子了。”
于是,在自己動手賺銀子和做夢找财神爺要銀子兩者間,阿吀選擇了後者。
逃避心理下,翻來覆去許久,當着睡不着,她卻是給睡死了。
另一頭,從逍遙山出發緊趕慢趕的顧涯,也終是騎着踏星到了蠱山附近的一處鎮子上。
他沒着急進山,而是先去了一間酒肆。
一進去,屋内衆人就朝他望了過來,顧涯還滿心都是阿吀的事兒,沒理會旁人目光,便隻要了兩疊小菜并一壺酒。
坐下來,去了趕路寒意與疲乏,加之烈酒暖了身,顧涯才顧得上想了要怎麼同阿吀說他這麼晚才來。
最後一階功法比他所預想的要難,如若他沒有恰好修習了陰陽和合經,恐是三年都出不來。
初期焦急,越焦急越難成,可五蘊訣就是如此,一進入突破階段不能中途停止。
否則武功盡廢。
可這種話說給阿吀聽也沒什麼用,她肯定還是記恨埋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