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的夜格外漫長，太陽是永遠不會再升起來一樣，院子裡的人依舊不減，反倒是多出來三個人。

史克死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這讓曹度和李青棠都有些措手不及，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牆頭之上站着三人，便是文潇、竹溪和芊蓉，她們褪去紗裙珠钗，身穿夜行衣，芊蓉手裡的還舉着弓弩。

顯然對曹度來說這三位是失控的，李青棠離開花都前聽過的那些傳聞便都早已不作數，文潇不會受制于曹度，甚至不會和曹度成為好友，而且更加顯而易見的是文潇等身後的靠山另有其人，說不定史克的死就是那個人下的令。

“文潇？”曹度大抵也沒想到會是這三個人亂了他的計劃，還殺了他的同謀，這些天芊蓉在他身邊說來道去，文潇和竹溪又被囚困，如今看來都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

三人沒有理會曹度，曹度的兵回過神來刀劍相向，此刻李青棠等和文潇等将曹度夾在中間，合成生死之局。

“李大人，”文潇開口道，“您和……”她頓了頓，改口說，“您先前說的那些話我們細細商量過了，也不是全然不妥，隻是其中有些地方需得和我們的意，轉而一想，若是合我們的意便必定合不了您的意，不如作罷。”

然後是竹溪開口：“我家大人有言，陳州已是一步死棋，即便不死用處也不大，文潇埋在此處良久，埋沒其才，大人深感心痛，此番既然李大人奉旨前來勢在必得，我等又想全身而退，不如拱手做個人情。”

“何種人情？”李青棠問。

竹溪答說：“史克乃是冒名頂替，鑒議院拍來的刺史其實早已死在曹度手中，縣令亦是，至于那名參軍和後來一路北上的師爺一家，想必李大人心中有數，他們的殺身仇家不在此處。這個‘史克’乃是一傀儡，死與活無關緊要，隻是他手裡攥着些關于我家大人的秘密，便也隻能死了。”

“這算人情？”

“李大人莫急啊，南下這一路上您對我家少主不薄，理當回敬，我家大人又有意送個人情，那必然得是全全滿滿的。”

“你家少主？你是說，芊蓉？”

芊蓉微微欠身始終不發一言。

“不錯，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嘛，芊蓉這名字本該叫做元見深，而元見深便是我們少主。李大人，我等不可久留，無用的話咱們少說，送完人情我等還要離開。”

李青棠有些想笑：“可我一直在問，是你不肯直言。”

夜黑，離得又遠些，看不清竹溪的臉，當然離得近也未必看得清，她以黑布蒙面，隻露出兩隻眼睛，既然身份都自行暴露，這樣的穿着便有些沒必要了。

“是是是，我的錯，這便說一說人情，潇潇。”

文潇接過話頭：“李大人尋到了曹度豢養野物之處，但想必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其買賣人肉。”

李青棠客氣道：“姑娘賜教。”

文潇道：“不敢賜教，隻是有些話還有些東西或許對大人有用。我與曹度初見是花魁之夜乘船遊湖，路過舉子堂時他強行淩辱，事後他威脅于我，我本是大人留在陳州的耳目，不能有絲毫差錯，他的要求我隻能答應，幸而那名舉子也非好人，隻是苟且許多年，今日才得以将此事說出，窩囊了些。李大人，強占民女，是他第一罪，他後腰處有狸奴印記。”

“狸奴？！”

李青棠聽故事聽的正起勁，文潇口中的狸奴印記更是讓她有些興奮，竟忘了曹度還在場，他不會任由文潇等就這麼毀了他，可他能做什麼呢？居于高位的是文潇等人，遲遲沒有援兵說明外面的府兵已經被文潇等控制住或是……誰敢說隻有她們三人呢？

曹度想要先一步殺人滅口，箭矢飛來釘在他面前半步之處。

李青棠道：“曹大人，末路窮途，不如好好靜靜心，聽文潇姑娘說說話。”

曹度仰天大笑：“我身後這麼多人，難道會怕你們？這是我的地盤，你們幾個還想……”

“府兵聽你命令，但州兵呢？”蕭文廣适時開口，“蕭某帶兵多年，最知道軍隊嚴明，州兵需得有皇上旨意，否則誰也動不得，可不巧，這道旨意在本将軍手裡，曹知州要不要聽聽。”說着蕭文廣從衣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黃色袋子，裡頭應當是一道密旨。

李青棠看着那道密旨不發一語，她知道的，也說過的，她身邊這些人各有各的目的和任務，她沒什麼好詫異的。

曹度今夜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隻是在掙紮。單單是李青棠，那或許要拼鬥一陣，可如今不論是牆頭上的三姐妹，還是身邊有密旨的大将軍，亦或是躲在暗處的杜寒英，她似乎勝券在握，不必費吹灰之力便能赢下這一局。

然而，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曹度也看着那道密旨，這時候許多人心中或許都在想一句話叫“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轉念一想，那些州兵看的是聖旨，對的是兵符，之後才是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