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門外杜熙目送李青棠走進去,之後近一個多時辰李青棠都不曾出來。
杜寒英下午時候被李仞指派去做事,并不在殿前,李青棠跟着太監走進殿裡時另有沈文英與一年長一年輕共三位朝臣在殿内坐着,見李青棠來,三人皆起身與她道好,她則拎袍而跪:“臣李青棠參見皇上。”
李仞道:“啊,起來吧,不是上朝又沒有外人,不必跪。今日叫你來也不是以朝臣的身份,是太監沒有說清楚吧,朕是想讓你見見這二位。”他用手指了指,“國子監彭明義彭老大人和禮部尚書原沛安原大人。”
李青棠拱手作揖,對面複還禮。
“你坐,坐下說。”李青棠再謝之後坐下,李仞繼而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想你在花山時受教于憫蒼公門下,沈相說你才情膽識是女兒中少有,這很好,但朕想讓你和他們倆認識認識,花朝之中在仕的數他二人懂禮教一說,你大婚在即,禮儀章程宮裡的女使自會教你,皇後呢也惦記着,可朕總覺得多一個人教你更放心些,你說呢?”
李青棠起身欠身道:“多謝父皇安排,兒臣也這麼覺得,隻是有勞二位大人。”
“你也這麼覺得就好,哎~你也不要覺得他倆辛苦,你來之前朕可是一人給了一罐好茶一壺好酒,隻當是學資了,你隻管學隻管問,有含糊不清的那茶和酒朕是要要回來的。”
李青棠聞言笑笑,道了聲“是”,原沛安不敢說什麼,彭明義擡擡手是:“皇上此言差矣,那茶酒乃是皇上體恤臣屬,說什麼學資,錦甯公主蕙質蘭心,聰穎過人,貴為公主便是天家,臣屬有輔佐之責,更有扶正之職,公主今日是公主不是朝官,有不解之處盡管問,老臣難道還能不答嗎?即便是朝官,同朝為官本該相互扶持、共為花朝天下,有不解之處問出來,臣等恰好能解,難道還能藏掖着不解?”
“嗯,就你會說話,從前朕請你出來都請不動,那國子監就像長你身上一樣,今朝可算是請出來了,怕也是看在憫蒼公的面子上吧,朕是沒這面子的。”李仞言語之間雖有怪罪之意,但臉上始終挂着笑,也是玩笑話罷了。
“還真不是,臣從前不出門是因為用不着臣,如今出門是知道皇上用得到臣,他憫蒼公老朽一個藏在深山不出來,有什麼面子可說,”彭明義像是才想起李青棠一般,看過來,“說到此處,殿下,那老頭可還好?”
顧簡之總有不是,如今諸事不明朗,也還是李青棠的老師,老師的舊友問起,那她此刻該是晚輩,于是起身行禮道:“彭老大人惦記,青棠出山時家師一切都好,他老人家素來清靜,山中歲月養人,該是無恙的。”
“嗯~好一個山中歲月養人呐,殿下請坐,你我叙話正如皇上所說,有些禮數可免。”彭明義擡手拂過那撮山羊胡,念起從前,“好便好,人到這個歲數能吃能喝已是足夠了,想起兒時聽學,我與他學在一處,那時坐前後,他比我高出一頭,總擋着我看不見先生,有一回我急了,便與他厮打起來,先生惱怒,問我二人一道題,今日他的學生在此處,殿下,我也問問你,皇上,您就不必聽了。”
李仞有些無奈:“今日你随性教,不論你說什麼,朕都赦無罪。”
彭明義笑了:“金口玉言,皇上可不要反悔。”
李青棠見李仞都準了,微微欠身:“彭老先生請問,學生謹聽。”
“好,殿下聽了,說孟轲雲,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殿下可知是哪三樂?”
李青棠再欠身行禮,才開始說話:“孟子寫于《盡心》上卷,言,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不錯,有此三樂人生足矣。”彭明義目光之中似有欣賞之意,“孟轲還有一言,謂之,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李青棠:“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果然是顧簡之的學生啊,想你懂得這些,當活的歡愉,我就不同了,孟子百篇,至如今我隻記得《盡心》一篇,老了,那時候先生問《盡心》篇,我答不來輸給他,被罰抄書,那之後我将《盡心》篇背的滾瓜爛熟,是啊,盡心……”
李青棠看了李仞一眼,忽然起身欠身道:“可是老先生,學生更偏愛荀況。”
聞言彭明義有些不可思議,李青棠卻說:“家師講故事,說起過老先生,家師說他學孟子,學義,而您偏學荀子,學禮學法,又兼容孔聖人之言,謂之‘仁’,您二人最大的分歧便是‘人之初,性何為?’,學生聽家師講學,未及荀子篇便不欲同于孟子,家師乃言他之一生,此二先賢便可概之。”
彭明義與李仞互看一眼,大笑起來,一旁的沈文英說:“難得啊,彭老大人,這可是憫蒼公的學生,竟與您站一處了。”
彭明義收了笑聲,問道:“你覺得人之初時,性本為惡?”
李青棠端莊有态,答說:“那時候是這樣,但後來學生以為人之初初,性本混沌,是善是惡不可一概而論。”
彭明義卻說:“難道不是你混沌了?”
李青棠看過去,一言之辯,一眼之變,她從一個學生變作一個公主一個朝官,是幾時不學孟荀的,她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