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棠面露驚色:“哦?舌頭被割了?這這這,舌乃音機之聲也,沒了舌頭可怎麼說話呢。”
杜熙道:“還不知是什麼人做的,沈大人隻說一覺醒來便沒了舌頭,公子說皇上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下令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共查此案。”
“這麼大陣仗啊,”李青棠吹去茶碗中的落花,問,“那京兆府是何人管事?”
“匡旭,匡大人。”
“哦?是嘛,不過話說回來,沈大人這一覺睡的真夠沉,被割了舌頭都不知道,莫不是被下了什麼藥吧。”李青棠以玩笑的口吻說出這話,人聽了隻當她不在意。
杜熙有些猶豫,從昨日起他便發現李青棠有些不一樣,可他不敢問也不敢提,這件事傳到之後他如往常一樣在一旁或站或立。李青棠眼尾餘光瞥了他一眼,叫到:“杜熙,你來。”
杜熙走過去。
李青棠說:“九日後大婚,宮裡傳話說後日我要進宮,今夜你讓你家公子來一趟,順便給他帶句話,就說人人心中都有一盤自己的局,是活局、是死局、是自己擺的局、是被迫生出來的局……怎麼都好,我不是不通事理的人,但畢竟是盟友,你問他一聲,藍汀究竟什麼來曆。”
杜熙少有的呆愣,李青棠卻不驚擾他,任由他愣夠了自知失禮。
杜熙沒等到晚些時候再去傳這些話,李青棠在院子裡扯風筝的時候他就去了,紅予在旁邊伺候,見李青棠笑得明媚,一點也不像是心裡藏了事。至于藍汀,這兩日往這個院子來的勤了些。
在囹圄之中自在是李青棠這兩日做的事情,除了公主府這幾處院子,外頭的紛擾都與她無幹,自然外頭的天地也與她無幹,她會擡頭看飛來飛去築巢的燕子,或是擡手觸摸南來北往的風,她對自己說要活着離開這個地方。
未及日落杜寒英便來了,李青棠敢說在杜寒英人生這二十多年裡一定沒有像這些日子這般憋屈,好好一個翩翩公子愣是成了翻牆越院的“登徒子”。
“辛苦杜大人。”李青棠笑着說。
杜寒英站在門外,院子靜悄悄的,他神色晦暗,李青棠又說了一遍:“辛苦杜大人。”他才低低頭擠出一抹苦笑:“你從未信我。”
李青棠坐在屋裡瞧着他,覺得這個人好生可悲,她何德何能把這樣一個人變成這個模樣,她低笑:“杜大人說的什麼話?我與你商定計劃,共議大事,怎麼說我不信你?”
“藍汀……”
“我知道,藍汀真實身份就是你家的家生奴仆,當初在宮裡你是為了讓我相信你才那麼說的,當然,也是為了讓我相信藍汀是個有本事的。”
杜寒英苦笑着搖頭,他走進屋裡坐下後兀自倒了杯茶,然後說起這件事:“藍汀是杜家的人,當初你我之間需要一個傳話的人,我就讓他去了。”
“一個未淨身的太監,起初我絲毫不懷疑,因為我不明白,不明白花都的一切,甚至是在花都活命的規矩,但現在我好像明白了一些。難為你在我問起藍汀時沒有再哄我。”
杜寒英沉思片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我的局……”
“杜家獨子,風韻翩翩,世上無二,你是世家楷模,前後多少世家兒郎皆望塵莫及,若你是我的兒子,我想我會十分歡喜,但我深知這花都的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你也不例外。封禅之時你說你來尋我是為保全杜家,我半信半疑,因為我總以為花都裡的人是人上人,生在花都裡的貴公子怎麼就需要傍着我呢?你又不是女子,韌蘭怎會依附蒲草?”李青棠為杜寒英添茶,說,“後來我在故雲閣見了形形色色的蒲草,某一天夜裡我睡不着,那個女使就捆在我的上面,也死在我的上面,我望着一層的頂,忽然發覺命真賤,死亡輕而易舉、易如反掌,但活着難如登天,我從未以花草自喻,可我不想做蒲草。杜寒英,在我這裡共落了三枚棋子,褚嘉是我哄來的,他心高氣傲随時會離開;原沛安是自己尋來的,他有他的抱負,我執不得;唯有你——你也是自己尋來的,還是頭一個,好像能為我所用,可你我幾番确定心意,每次都好像是最後一次,好像都将自己掏幹淨了給彼此,但你我都知道彼此各有隐瞞。”
“我說過你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