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身邊的人都這麼說,我甚至知道該在什麼地方做什麼模樣,那日大雪紛飛,躍馬揚鞭下山起我再沒有歡悅,你大概不知那日花山中我與你說的那些話是彼時我能想到的最大陰謀,我看過許多書,也知道書中許多兵法詭計,我依着你的人品與我這條命想了那些話,如今再看好似三歲小兒。”李青棠連連搖頭,“你我這樣說話真不是頭一回了。”
杜寒英沒說話。
李青棠說:“不要将你的局解開給我看,我們彼此利用才最安全。從最開始你坦言你是皇上的眼線我就知道你杜大人身不由己,可誰不是呢?真要比無非是我孤身一人而你身後還有一族親人,我不為難你,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隻希望我能全身而退,而你能保全一族,這話我原就與你說過,至于今日再提起是想提醒你,也是因為我需要知道一件事,而對于這件事我可以交換一個我的秘密。”
“什麼事?”
“你靠近我是誰的命令?”
許是李青棠給的太直白,杜寒英怔了怔,李青棠坦然又說:“我知道這件事很大,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杜寒英已然回神,他擺弄手中杯盞,說:“可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他看向李青棠,淡淡道,“若是可以我不想摻和進任何一個人的局,而我也沒有局。”
聞言,李青棠倒有些驚訝。
杜寒英自嘲道:“人人說我公子無雙,無人知我傀儡一個,你被利用在明面上,我呢?陰溝裡的老鼠,披着雲彩的華裳,外人眼中我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輔天閣九公中杜公獨子,其實呢,呵,我往外跑了十年也沒能跑出去,終還是回到了這座城。我早就想說給你聽了,可你的處境又能好到哪裡去?說出來做什麼?兩個人一道艱難罷了。”
李青棠語氣内斂不少,她說:“要不你說說看呢?隻有你說出來我才能知道,否則今日這樣的事不知還要有幾回,你說出來我們才能互相幫襯,你知道的,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我能幫幫你呢?”
兩人相對看着,看着,杜寒英不知怎麼就笑出聲來:“無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無人說要幫我,你是頭一個。”
李青棠也不遮掩:“從前是我狹隘,也怪你不大方,我的處境你一清二楚,你的處境我全憑猜測,我對花都沒有留戀隻有恨意,你是花都中人,難免殃及池魚,你隻有與我說清楚,才是共患難。”
杜寒英移不開眼,隻是緩緩開口:“皇上這局棋我比你要先落子,随陽王還是太子時我就已經在棋盤上了。”
大抵會回想過去這些年的光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早露頭角,被天家規養是衆望所歸,能做官的年歲從山水間歸來搖身一變司掌都指揮使司,他是最年少的将軍。然後呢?公子眼中是光陰流轉,世事變遷:“後來就有了‘太子祭酒’一案,兩地災情本是天意,太子失德亦是上天示警,二者放在一起順理成章。想想那是太子還未被廢時,父親把我叫去跪在杜家宗祠,他問我為人臣子是不是該為君分憂,我說是,父親又問倘若家國危難,身為臣子是否應當身先士卒,救國水火,我說是。父親說現而今花朝危矣,皇上有件事交于我做。我雖一心想逃離,卻無處可逃,隻好恭謹從命,領了旨意。”
李青棠沒有問,但她已然猜到了。
“旨意有三個字,”杜寒英苦笑,“李、青、棠。”
李青棠猜對了,但這也在意料之中。
“我一直在你和皇上之間來回,許多事我沒有說,但我知道皇上他另有耳目,這世上沒有比我父親與皇上更明白我放浪形骸,故而他們隻管下旨,我做與不做、做成什麼模樣少有過問,因為隻要我在這棋局上,就逃不了。你問我究竟聽命與誰,我隻能說是皇上和我的父親,但父親說他做的事是為了花朝,與皇上是一樣的,所以我還是聽命于皇上。”
“你父親聽命于皇上,那其餘八公……”
“大抵差不了許多。上次你我說起藍汀,我便實話實說了,如今不是在故雲閣的時候,我不想騙你,我見你不問我以為是你忘了,不想你記得,一時間不知是悲是喜。說來,比起禮法規訓,我倒願意在你這裡翻牆越院,好自在啊。”
李青棠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他們都是被困住的人,這座城的城牆太高了,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