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予的話無疑是一道驚雷，和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劃破長空無誤地砸在李青棠的頭頂，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多出一段絲毫沒有印象的記憶，這足夠可怕。

可是呢？她很快冷靜下來。

“姑娘，鳳儀女使來了。”

可巧上回見過，杜熙是第二次進後宮，這裡許多人他還認不得。

已經無暇細細去想紅予說的話，她得先應付眼前事：“紅予，請鳳儀進來。”

簾子一起一落，葉芳站在屋内。

如今不比上回，那個隻能靠裝病來躲避的野公主注定一去不複返，因試婚女使一事在明華宮相商那日葉家主仆就該知道她比從前不好惹，隻是不好惹到什麼份上還沒底。

“奴婢見過殿下，殿下回宮本該奴婢相迎才是，有勞鄭公公……”

“鳳儀不必如此，本宮回宮也隻是暫住，不日又會離開，誰來相迎、怎麼個迎法都無關緊要，鳳儀不必放心上。”

葉芳大抵也是沒想到李青棠會打斷她的客氣話，險些沒接上話：“殿下這是什麼話，殿下回宮就像回家一樣，宮裡上下歡喜着呢，皇後娘娘更是想念殿下，怎麼會無關緊要呢。”

聞言，李青棠看着葉芳，她美目流轉，言語帶笑：“都說明華宮的鳳儀女使是這皇宮裡的一等女使，又是皇後娘娘母家的家養奴婢，見識禮數非尋常女使可比，就是低位妃嫔也有不及的，今知本宮進宮，特來相迎已是天大的恩德，本不好說些上不得台面的話，可方才你的話讓我想起些事情，總要說一說，你也不是外人，别笑話本宮。”

葉芳雖不解但還是想聽一聽：“殿下請說。”

“方才你說本宮回宮就像回家一樣，這話很是親切，”李青棠稍作停頓，特意看了眼葉芳端莊而驕的模樣，“可這話叫本宮想起入宮前曾有人找到本宮說話，他說自古以來嫁出門的女兒是潑出門的水，我要識擡舉，當時本宮還特意問了，本宮這般招贅驸馬是不是潑出門的水，那人沒說，今日聽你一番話，才知這皇宮非是本宮的家，回宮像回家，招驸馬也像出嫁，這樣本宮就明白了。”

葉芳臉色驟變，她不是不知道如今李青棠這張嘴慣會胡說八道，她還當那日李仞親自叫李青棠去教禮規訓會收斂一二，不想還是這般，一時也不知是該服低還是任由她胡說八道不做解釋。

李青棠從前說話總是直接了當，如今陰陽怪調、拐彎抹角不痛快，可也沒法子，她瞧着葉芳的臉色心裡也沒多麼痛快，但或許沒落下陣來。

“本宮今日還需到明華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嗎？”李青棠說完話沒等葉芳說話便問說，葉芳就是來說這件事的，一來二去扯遠了：“皇後娘娘的意思是殿下今日不必到明華宮去請安，歇一歇，明日清早與衆妃嫔一道即可。”

“好，本宮知道了，還有旁的事嗎？”

葉芳道：“旁的沒有了，殿下歇着，奴婢告退。”

李青棠無意挽留，隻是葉芳走到門口時忽轉身問：“奴婢一來便覺得奇怪，殿下身邊伺候的怎麼不是紅尾姑娘和許大夫了？”

李青棠微微轉頭，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葉芳：“他二人回花山去了，你若是他們可寫信去，但未必到得了他們手中。”

葉芳有些尴尬：“不不不，奴婢多嘴，奴婢告退。”

葉芳走後屋裡恢複安靜，李青棠起身走出屋去，雨漸歇，紅予挺直腰背看那些宮女太監收拾院子，倒比紅尾更多幾分大宮女的架勢。

許多地方杜熙去不得，做完他的事後空閑下來便回到李青棠身邊，杜熙與紅予還不同，李青棠是公主，故雲閣需要一個大宮女一個掌事女使，從前是紅尾，現而今是紅予，都是李青棠信得過的人。至于從前的許司一好歹是大夫，近前來或是到屋裡去也有個說頭，可杜熙一是外男，二是杜府的護衛，他的存在需要李青棠親口赦免。

“事情變得更棘手了，”李青棠說，“杜熙，我身邊很不安全。”

杜熙知所有而忘所有，直截了當：“紅予？”

“是，你對你家公子說我們所想之事或許隻是一角，内裡關竅尚不明了，叫他明哲而報身，什麼都不要做。”

“可有解釋？”

“敵人在暗處靜靜看着我們，我們走的每一步他們都有對策，他們在吃掉我們棋子的同時又在布他們的棋，這樣橫沖直撞是沒有用的，我要知道能将這一切連起來的是什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是了，杜熙，我想我知道該如何在這皇宮生存了。”李青棠眼神難得冰冷，“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皇宮也不例外，葉芳的到來提醒了我，這是個規矩最多的地方，要想在這個地方生存若無至高權力那就要先守規矩，要不落把柄，要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