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邁一步

“那……你喜歡上我了，是不是？”

霍晞站在遠處，面帶微笑看着自己緩緩靠近。季雲初将腦袋微微一晃，摒棄一切雜念，縷清各種錯亂的記憶。

這一刻，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信任她的父母，不再信任霍晞，她隻相信她自己，她隻相信自己的記憶。

在她的記憶裡，有程鶴伊在。在她的記憶裡，她跟程鶴伊真心相愛。

在她的記憶裡，程鶴伊不是一個人。

季雲初跟着司儀的指引站在霍晞對面，腳跟緩緩落地，邁上最後一步。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人其實是你，你信不信？”

季雲初看着遠處烏泱泱的賓客，笑着自言自語：“我信。”

霍晞一臉茫然地湊近：“什麼？”

季雲初不予理會，在昏暗的光線下，在各種陌生的面孔中尋找那對她愛極了的眉眼。

“那麼，季雲初女士，你願意和你身邊的霍晞女士一起，永結同心，攜手共度餘生嗎？”司儀握着話筒，激動地看向季雲初。

季雲初有一瞬間的愣神，她的視線飄忽，目光在人影之間不斷忙碌着。隐約中，她看見一個踉跄的身影，一個她再熟悉不過、帶着疏離的側臉。季雲初屏住呼吸，心髒為此劇烈跳動，仿佛沉寂許久的心就為了這一刻的放肆，她接過司儀遞過來的話筒，紅着眼眶換了幾個呼吸，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哭腔：

“程鶴伊，你願意帶我走嗎？”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賓客一片茫然，不斷扭頭尋找當事人。霍晞的笑容僵在原地，運籌帷幄的她在自己的訂婚宴上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而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

門口的身影略微一頓，手指從把手上滑落。季雲初站在聚光燈下，殷切地等待那人的動作。

程鶴伊低着頭，不斷舒展自己的臉部肌肉，企圖将自己從幻境中拉回來。她半信半疑地回頭，盯着遠處的女人，眯眼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

季雲初這個女人壞得很，如果輕易相信她的謊話，準要被她騙得遍體鱗傷。

季雲初堅信對面那人就是程鶴伊，她舉起話筒，複述一遍：“程鶴伊，你願意帶我走嗎？”

這一次，那人沒有絲毫猶豫，大步邁上台階，在衆人好奇而又不解的目光中朝自己走來。行走間的微風揚起她的長發，她的裙擺随着她的步伐搖擺，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意氣風發。

季雲初站在原地，滿懷期待地看着程鶴伊走向自己，看着她在衆人的喧鬧聲中抓起自己的手腕，看着她當着自己的面對霍晞比了個挑釁的眼神。

她的身上帶着一股好聞的香味，季雲初形容不出那是一種什麼味道，但總會讓自己覺得安心。那人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可就是這樣，卻讓季雲初有種久遠的熟悉感。她盯着她的側臉，一起推開沉重的大門，奔向屬于她們的新世界。

外面的空氣都充滿了自由的氣息，四月的天甜得有些醉人，季雲初的視線緊緊盯着兩人交握的雙手，咬着嘴唇暗自竊喜。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的腳步輕快，與地面碰撞的每一個腳步都能哼唱出愉快的曲調。她用力貼合程鶴伊的掌心，細細感受獨屬于程鶴伊的溫度。

她想，這一次，她絕對不會放手了。

不管發生什麼，她都不會放開程鶴伊。

程鶴伊面無表情地将季雲初帶到天台上，手指一松，放開了季雲初的手腕。

季雲初當即抱上去，滿心愧疚：“對不起，我都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她用臉頰蹭着程鶴伊的肩窩，楚楚可憐，“對不起，當初對你說了那麼多狠心的話，但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話，鶴伊，你要相信我。”

程鶴伊站在原地，聲線平淡：“你要我拿什麼相信你？”她掙脫季雲初的懷抱，退後一步解釋，“我帶你出來，是不想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被迫作出違心的決定，而不是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

“季雲初，哪怕那個人不是你，任何人叫我的名字請求我的幫助，我都會帶她出來。季雲初，我不想再被你騙了，我隻想回到之前的生活。”

“上次我就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她指着腳下的土地，“如果不是你的未婚妻找我說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今天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季雲初上前一步，扯着程鶴伊的衣料：“對不起，我失去了将近一年的記憶，我忘記你了，都是我的錯。”她任由碩大的淚珠從眼中墜落，盯着程鶴伊哭道，“大家都說我有未婚妻，大家都說我很愛霍晞，我剛醒來的時候一無所知，面對我最親近的父母，我隻能選擇相信。”

“她們制造了完美的證據，抹去了我在雙浔的所有痕迹，這個時候你突然出現說你才是我的女朋友，我隻能懷疑你。”

她的手臂微微一晃，苦苦哀求：“是我錯了，我不該忘記你，我不該錯怪你，你可以生我的氣，你要我怎麼彌補都行。但是——你能不能繼續愛我？”

程鶴伊疲憊地望向别處，閉上眼拽開季雲初的手指，再睜眼時，眼眸恢複初見時的冷漠。

“我累了，季雲初。”程鶴伊搖頭，“愛你這件事太累了，我不想繼續下去。”

她松開季雲初的手腕，頭也不回道：“當初說好的，再也不見。你從未兌現過你的諾言，但最後一諾，我希望你能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