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裡對着空氣笑了下,擡腿往上爬了。
樓梯間很窄,考慮到當地人的身高水平也沒有設計得很高,他得彎腰低頭,走起來很是難受,走了幾步,他就意識到這裡的高度和主樓梯不一樣了,這裡要高出一些來。
這很違反常理,二樓沒有明顯的高出很多,那就是三樓的結構問題了,二樓和三樓之間可能有一個夾層。這樣的設計是很少見的,如果是想要儲存東西,地下或者閣樓都是好去處,在搭建樓層的時候特意隔出一個空間費時費力,除非是真的有什麼需要。
他很快就到了三樓,開門應該是儲存東西的區域,有幾個屍體在搬運一些椅子,根本無人在意他的出現。
這個場景有點滑稽。
看來這還算是在運行邏輯之内。
确認了這一點,黑眼鏡就裝作自己真的是這裡的傭人,來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他選擇了一個被被燒掉了左手的人,排到了他的身後,他們似乎是想要把一些多餘的家具轉移到另外一個儲物房間,黑眼鏡随便挑了一張很厚重的雕花木桌,跟着隊伍走了。
那個儲物的房間很大,裡面堆滿了東西,有些蓋了防塵布,從輪廓上看不出是什麼物件,除了他們新堆進來的這些,沿着物品和物品之間供人行走的小道向裡看,那裡堆着一些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東西,上面有被移動的痕迹。
移動的規模很大,痕迹也很舊了,如果是别人來了也不一定能在這麼昏暗的環境裡看出什麼來,但今天來的偏偏是他。
跟着搬了三四趟,他們似乎幹完了,黑眼鏡表現得很積極,要在後面清點數量,他對着一個看起來是頭領的屍體比比劃劃了一通,看樣子是綠燈通過了。
門是虛掩着的,房間裡放着兩盞很舊的玻璃罩燈,燒油的那種,黑眼鏡走過去掐滅兩盞燈,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
這裡也被封了窗戶,但還是會有光透進來,沒有完全黑暗,在黑暗裡,他看得更清楚了。這裡的水泥地上有大件物品被拖動的痕迹,痕迹很雜亂,無法判斷到底是什麼東西,而且地上已經又堆上了别的東西,再移開去查看的價值不大。
他跟着最明顯的那些痕迹往裡走,跳上一些蓋了防塵布的東西又跳下去,裡面有一塊地方是空着的,拉開拖在地上的布,露出一些整齊的縫隙來。
黑眼鏡踩了兩下,果然,下面是空的。
黑暗裡,被他的動作帶起的灰塵緩緩地飄上來,在他眼裡形成一些光帶,其中一些也因為他的踩踏被地闆下的空間吸了進去,那裡面應該是完全黑暗的。
這裡的傭人并不全部是“燈”,而是一些活人,這證明這個區域的重要性沒有那麼高,他們在傭人區下面搞了一個空間,這是幹什麼呢,總不能是冬天屯酸菜吧?
說起屯酸菜......老闆小時候過冬也得吃屯在缸裡的酸菜嗎?
他很快将這個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到了腦後,動手去開那個入口。拉動的銅把手朽得快要斷了,把石闆頂起來的時候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下面是完全的黑暗,他打了兩下打火機,靠着一點微弱的幾乎要被黑暗吞掉的火星看清了下面是什麼東西。
那裡是三副本地風格的棺材,很難判斷具體的年代,但棺材的主人肯定很有地位,已經被開過了。地上還扔着一些被布裹起來的屍體,能看到的是七具,頭都朝向一個方向,擺放得整整齊齊。
哦,原來不是屯酸菜,是屯屍體。
這裡的屍體和上面那些還在動的屍體顯然并不遵從同一套邏輯。
裹屍的布都是真絲的,除了身下被血浸染的部分,面上因為蛋白質氧化已經均勻地變成了黃色。
黑眼鏡走下台階,繞着房間的邊緣走了一圈,八、九、十、十一、十二,地上有十二具被絲綢裹起來的屍體,血液浸染的範圍太大了,他猜這些屍體身上肯定沒有皮。
他蹲了下來,地上都是已經幹透的血迹和人體腐爛後的組織液,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但設計這樣一個空間的目的絕對和棺材、死人沒關系。
他在相鄰的兩具屍體裡面點了點,選了其中一個,扯開了布,先從腰部開始扯的,拉動了幾下,手就露出來了。這裡是雨林氣候,放到絲綢都氧化到這個程度,裡面的屍體早就白骨化了,他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那隻手有兩根手指很長,關節處有很多傷痕。
這是一個張家人。
剛剛數了是十二個,按照老闆的說法,這裡應該至少死了十三個,所以,第十三個去哪裡了?
這個問題沒有讓他等很久。
這裡太黑了,黑到影子都消失了,但黑眼鏡依舊可以看清一些東西。
他沒有轉頭,但他知道,自己背後有一個人形的東西立在那裡,很近,如果它擡擡手,就能碰到自己肩膀了。
這時候,他聽到了上面有敲門聲。
“不要去聽一扇關閉的門後面的聲音,即使你知道那裡面可能是我也不行。”
這是她對第五條規則的說明,這條規則極難防備。
他恍惚了一瞬,同時也意識到他可能已經違規了。但在那一瞬間,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我不是沒有關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