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還是那種蘑菇,從頂上垂下來,像是一隻隻幹枯的人手,意外的沒什麼菌子味兒,這也是他們一開始沒有及時發現這些蘑菇的原因,走了一小段之後,黑眼鏡定了一次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第三天那個有拍賣會的建築下面了,他的頭頂大概就是那些生樁,但這個位置很深了,即使是現代的建築,打地基也打不到這個位置來。
燒到第三根煙,他拆了一顆頭頂的蘑菇揣進了包裡,十幾米開外,洞頂上倒吊着一個人形,再遠一點還有更多,和前一個錯開身子,那些人形在煙霧的影子裡影影綽綽的出現又消失。這裡的洞穴寬度已經是他們分開的時候那條道的三四倍寬了,也高了大概半米,那些人形頭朝下倒吊在路上看着有點滲人。
這什麼意思?聲控路燈?走過去腦袋就會發亮,給人照明的?
這當然不可能。
黑眼鏡吸了一大口煙,放緩了腳步,但沒有停下來,那口煙緩緩地從肺裡吐出來,離他最近那個人形在煙頭的火星和煙霧中顯出了全貌。
那是一具倒吊的屍體,屍體身上沒有衣服,也沒有皮膚,能很明顯的看到頭頂上有一個洞。大概是從頭頂打洞灌了水銀剝皮之後留下來的。
屍體的胳膊已經不見了,看不出明顯的張家特征,如果這也是張家人,那這裡死的張家人未免有點太多了。
第四口煙,他已經和第一具倒吊的屍體面對面了。
他垂下眼睛觀察這具屍體,居然沒有完全白骨化,反而有點像在放在很幹燥的地方放成了肉幹,屍體的臉被遮住了,要不然看看屍體的颌面部也能做個大緻判斷,張家族内通婚導緻的體貌特征高度近似,看骨頭,尤其是面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親緣關系。
但他看不到這具屍體的臉。
這具屍體的臉上覆蓋着一張面具,那張面具上沒有五官,反而鑲滿了動物的牙,面具本身應該是鹿皮做的,有些年頭了,而且這裡很潮濕,已經很脆弱了,上面鑲着的狼牙也有部分脫落。
臉是人重要的識别信号,即使是在地獄裡,臉也是一張通行證,漢地在下葬之前蓋住臉,是為了讓活人不害怕,反而在棺材裡就不會給屍體遮住臉了,畢竟下去了,還要刷臉的。
蓋住臉,要不是不讓這屍體好好走,要不就是屍體本身有很大的兇性,臉非常猙獰。
看不到腿的狀況,倒吊出來的部分隻到小腹,如果腿也沒了,那這是人棍啊,未免混得太慘了點。
希望這面具不是為了讓這屍體沒法好好上路。
他掀開了那個面具,意外的還有些韌性,證明面具制作出來的時間還沒有太久,但什麼時候戴上去的就不可考據了。面具下面的臉很正常,沒有猙獰的表情,也沒有長出不該長的東西來,和張家沒有一點關系,這是個當地人,牙齒全部被敲掉了。
這裡的邏輯非常混亂,如果是邏輯很強的人來了,可能會很難受,比如解雨臣,但這裡倒是很适合張海盈這種又莽又慫的自由派。這屍體沒有任何動靜,等了一會,也不見他跳起來幹點什麼,黑眼鏡有點不确定這是什麼意思了。
又等了一會,他拿着從屍體臉上拿下來的面具擡腿走了,這玩意朽得厲害,皮子可能還是好的,但一走動,上面鑲着的狼牙直往下掉。除了那些規則,這裡沒有邏輯,無論他做了什麼,該來的危險還是會來,那不如順點什麼走。
前面的路上倒吊着的屍體少了一具,但他沒有思考為什麼——如果看到什麼東西莫名出現又消失,不要追究——他已經沒有豁免額度了。
一共是五具吊屍,都沒有胳膊,臉上帶着古怪的面具,剩下四具他沒有理會了。
這可能是某個法術儀式的一部分。
典型的如現代的苯教,裡有很多的原始遺留,那些法術的軌迹被不同的族群,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思路總結歸納,取了不同的名字,但這類起源于原始宗教的宗教歸根到底,可能都是那些東西,無序才是它們的本色,複雜的法術儀式裡所需的材料可能是大體相似的。
比如他們遇到的那些有殘疾的人牲,苯教也喜歡用殘疾人做法器。某種程度上,他可以用原始苯教的一些邏輯理解當前的狀态。
張海盈有先天的聽力缺陷,最糟糕的原因不過是她的某個壞心眼親戚誘騙她來當祭品完成某個儀式。這個想法完全合理。
那他們想要用這個儀式來做什麼?水下兩副玉石棺材裡等待複活的人失敗了,她還是被引入了局,顯然,最終的理由不在那裡。
第五根煙燃到盡頭,他也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那是一扇門。
一扇普通,但出現在這裡非常奇怪的門。
這麼深的地下,為什麼要修這樣一扇門?門是普通的木門,有些年頭了,淺黃色的漆剝落得厲害,門框有點變形,但這門肯定打得開,有近期内開關的痕迹——而且非常近。
黑眼鏡回頭看了一眼來路,那些屍體背對着他,但是可以看得出來,距離更近了,像是在跟着他走一樣。
無論是自己動的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這都不是什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