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受南傳佛教的影響很深,但這裡顯然不是,這裡的村廟裡,供奉着傩教的神,還帶着點南洋本地神的影子,整得非常四不像,很難說清楚他們到底在信什麼,但偏偏又迷信到想要拿人牲去敬神。
據女孩說,這樣的獻祭并不常見,但在他們這裡也還是一直存在的,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她出生的那一年,祭品是一個殘疾的男嬰。
山區,少數民族,簡直是debuff疊滿,發生這樣的事情,去報官,以當地的行政水平,警察想要進來都得翻山越嶺。
這裡才是當代真實存在的“皇權不下縣”。
村裡的祭祀一般都由神婆主持,現在的神婆的年紀似乎并不大,隻有四十多歲,正值壯年,問那個女孩挑選神婆的條件,她也不太清楚,但說到如何挑選祭品,她還是能說道一二。
而且,她表示這件事應該并不難辦。
被選中的女孩的家人能得到一大筆錢,而且現在的“獻祭”也不是要殺人的程度,即使是在這裡,殺人也是要被官方追究的,頂多是割掉舌頭在山裡獨自生活一個月,回來之後住進廟裡,終生不能再結婚而已。
她的語氣很輕松,不知道是不是翻譯有誤,“割掉舌頭”也稱不上“頂多”的程度吧?
走出女孩的家,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村裡沒有規劃好的路燈,稀稀落落的燈光散落在路邊和遠處的山坡上,這個亮度對他們而言剛好。
偶爾會有騎着摩托的村民從路邊經過,揚起一陣塵土,借着塵屑,張海盈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她示意身邊的人去看剛剛的摩托壓出來的車轍印:“你覺得那些摩托是從哪裡來的?”
黑眼鏡看了看,就笑:“據我所知,這就一山村,這一帶沒有銅冶煉産業,也沒有勘探出銅礦。”
白天很難發現,但到了夜裡,沒有硬化過的地面上經過摩托揚起大量塵土,帶起的塵土裡摻雜了很多粗銅的碎屑。這不是某個小作坊裡帶出來的,而像是附近有銅礦,未經提煉、摻雜了很多雜質的那種。
因為路上人來人往,這些粗銅的碎屑到底是從哪裡帶出來的已經很難溯源了,但一個明顯靠着種地吃飯的村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粗銅?銅制品在農村用處不大,這裡也沒有工業設備,不像是有成體系加工的樣子。
但銅器在很多地方,都會被用來做祭祀器具。
她的這個猜想得到了黑眼鏡的否認。
“小張妹妹,”這是他最近新的嘴上便宜,從雨村大娘那裡學來的,偶爾會嘴賤來這麼一下,當事人被這樣稱呼了也并不表現出生氣,他就繼續膽大妄為了:“我們的思維不能局限在我們的時代,我們的行當。”
她冷冷丢過去一個你繼續說的眼神,這是願意洗耳恭聽的意思了。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怪力亂神,我們得換個思路想想。你覺得,這些銅從外面運進來容易嗎?”
越南偏遠地區的基建還很差,這裡的山路綿延幾十公裡,有的地方被落石砸壞地面之後都沒有維護,工業用的大載量貨車很難進來,如果強行要來,運輸成本也會很高,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還在自給自足階段的山村,就算有一定的銅器需求,也沒必要運粗銅礦進來,從外面直接采購加工好的就行。
“你覺得這裡會有銅礦?”
“合理的猜測,是吧?”黑眼鏡笑嘻嘻的問:“但是這裡的人似乎對這件事并不清楚,前一陣子發生了山體滑坡,山裡露出一座廟來,你覺得,會不會露出其他東西來?”
埋藏的比較淺的礦石,會被山體的變動帶出來,他想說的是這個意思。
“你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關系嗎?”
“誰知道呢,”他聳了聳肩膀,“去碰一碰才知道,運氣好,我們還能找到進山的路呢。就算運氣不好,也比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
第一個夜晚無事發生,張海盈按照習慣檢查了房間和走廊,除了所有東西都很舊,散發着潮濕的木頭味兒,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這似乎真的是一個很普通的村子。
第二天一早,村裡的廟裡要選山神的新娘,廟在最大的寨子的最高處,走上去的爬升高度有六百米左右,儀式是公開的,似乎是因為很久沒有舉辦過這種活動,村裡很多人都很感興趣,他們一出門就遇到了很多拖家帶口去看熱鬧的村民。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确實隻是一個熱鬧,選擇的結果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被選中的女孩會遭遇什麼樣的命運,對隻關注自己生存的人而言是很難想象的,或許他們也并不在意罷了。
他們也跟着人流往上走,沒有人阻止他們過去,但他們的周邊總是空着一些空間,偶爾會有好奇的小孩跑過來看他們,也很快會被家裡人拉走。
“如果那個女孩沒有被選中怎麼辦?”
“沒有被選中就調換不了别人?在我這裡沒有這種原則性困難。”
經過一段山路之後,前面豁然開朗,這裡和昨天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廟前面的廣場上擺放着很多石頭,仔細看石頭上是寫着字的,用的是喃文,他們也看不懂具體是什麼意思。不過别說他們看不懂了,南北越統一之後推行拉丁字母拼寫,當地人都不一定能看得懂。周圍的柱子上綁着很多陳舊的布條,顔色看起來非常不妙,像是沾了血和人類脂肪融化之後的組織液的,說直接點,像是裹屍布。
“他們會把祖先挖出來洗洗刷刷嗎?”黑眼鏡湊過去偷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