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值喪期,就算佳節将至衛府也還是一片寂靜素白。
衛續趴在桌前看着窗外瑟瑟飄落的黃葉,歎了今日的第十四次氣。
秦以慈合上書,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衛續啧一聲,不解道:“真的不能過節嗎?”
“正值喪期,于禮不合。”秦以慈有些無奈。
中秋将至,衛續又是個愛熱鬧的,成日面對這寂寞安靜的宅子本就夠難耐的了,更何況宅子外的其他人都是熱熱鬧鬧的喜慶,更襯得他凄苦無趣了。
“什麼破禮數!連節都不讓人過了?”衛續憤憤道。
秦以慈歎一口氣,“喪期太過喜慶,不尊重逝者。”
衛續眼巴巴地飄到秦以慈身邊,“逝者想過也不行嗎?”
秦以慈毅然拒絕:“不行。”
“這才是不尊重逝者!”衛續幾乎要躺在地上打滾了,“好無聊,為什麼偏偏隻有你一個人能聽到我說話?連吓人玩都做不到……”
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到衛續說話?為什麼隻有她一個能感受到衛續的存在?
秦以慈也很是不解。
這些日子她也是翻了不少的書,回魂是有,可為何隻有她一人能感覺到?要說親眷,那些衛家的叔嬸還和衛續流着同樣的血脈呢,他們為何感覺不到?
沒等秦以慈細想便聽屋外有人通報。
衛續懶懶從秦以慈身邊飄到門口,來人道:“夫人,府外有人找您。”
秦以慈推開門,見那小厮遞來一塊帕子,是那日在茶館贈于崔家班那戲子的帕子。
衛續也認出來了,瞬間警覺:“那個戲子?他來做什麼?”
秦以慈也不知,接過帕子後就跟着小厮外出,衛續則亦步亦趨地跟在秦以慈身後。
他倒要看看那人想做什麼?非奸即盜!
秦以慈來到門口,那戲子正坐在台階上斜倚着柱子垂淚。
長發被一根绯色絲帶松松挽着,幾縷發絲被淚水沾在臉上,雙唇水潤,眼中含淚。
與發帶同色的绯色紗衣可以透出内裡的白色内衫,衣擺随意散在地上好似一朵盛開的牡丹。
衛續覺得他的每一根頭發、每一片衣角、每一個動作都是刻意的!
秦以慈走上前去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他捏住了衣角。
他緩緩擡眼,鴉羽般的長睫被淚水打濕,好不可憐。
“客官,奴沒有地方可去了……”
衛續心道:“沒地方去去讨飯啊!來我家門口裝什麼落魄美人?”
秦以慈看不下去他粘在唇畔的頭發,蹲下身用帕子幫他擦了擦。
戲子順勢握住她的手,帶着哭腔道:“客官,求您收留奴吧……”
衛續直接蹦起來了,“什麼意思?!”
秦以慈一邊聽着衛續的質問,一邊抽回手,“城西那邊有一處宅子,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暫住一段時間。等找到了新住處,不必知會我,直接離開便可。”
說着,秦以慈就要差人送他過去。戲子忙道:“客官留步……”
秦以慈回頭:“公子還有何事?”
戲子婉轉道:“您有所不知,那日的浪蕩子這些日子一直纏着奴,還說要找人刮花奴的臉,崔家班也不敢得罪他,便将奴給趕了出來。奴怕……”
好一副可憐樣,衛續牙都快咬碎了,對秦以慈威脅似的道:“秦以慈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讓他住進來你就完了!”
秦以慈本要拒絕的話收了回去,笑道:“好啊,來人帶這位公子進去,換身衣服留在府中做工吧。”
“什麼?!”
衛續眼睜睜看着小厮帶着那戲子進去,沖到秦以慈耳邊質問:“你什麼意思啊?你為什麼把他留下?你瞎啊,你看不到他剛剛那副樣子是裝出來的?還是你真的吃這一套?不是吧秦以慈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秦以慈目送那戲子離開,唇邊帶着笑意:“我就是想看看,我會怎麼完。”
衛續不說話了。
很久,才憋出來一句:“你等着!”
入夜,秦以慈煮了一壺茶坐在亭中賞月。
臨近中秋,月色如練,此情此景若是得性定是要吟詩一首的,奈何今夜的風太過喧嚣,就算是有滿腔的詩性也該被吹散了。
凜凜夜風中,秦以慈平靜地端起茶杯,平靜地喝了一口。
“累了嗎?要不要燒一壺茶給你喝?”
衛續喘着氣,“我才不喝了苦掉牙的東西呢!”
衛續徹底沒脾氣了,頹然趴在秦以慈對面。
“我說你怎麼總是這樣?無論我多激動多生氣,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衛續氣性大,時不時就愛發點脾氣,其他人都是忙不疊的躲開,隻有秦以慈一臉平靜地看着他發完瘋,然後安靜地給他遞上些東西。
有時候是熱茶、有時候是蜜餞糖果。
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是淡淡的、平靜的。
她沒有脾氣嗎?
衛續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秦以慈莞爾道:“有啊。”
“那我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你生氣的樣子啊?”
秦以慈低頭看着杯中的月亮,淡淡道:“裝的。”
衛續撇撇嘴,“記仇啊?”
之前他是說秦以慈愛裝,那都是帶着脾氣的!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發自内心地在問。
“真的。”秦以慈指尖敲了敲杯子,清脆悅耳。
“那裝也該有個累的時候吧?難道你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偷偷哭啊?”衛續誇張地吸一口氣,“你不會偷偷紮小人吧?”
秦以慈一哽,“沒有。”
衛續輕笑一聲:“也是,你這種人應該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安靜片刻,衛續像是想到了什麼:“你這樣子是不是和你爹娘有關啊?”
“衛續。”秦以慈叫一聲。
衛續當即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