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齋内,笙歌鵲起。
吹拉彈唱、歌舞升平。
樓上的天字房内不時傳出幾聲議論,用作阻隔的屏風旁站着一個人,映出兩個對坐的身影。
徐逸手中把玩着銀杯,看向衛長陵的目光中帶上了些戲谑。
“我就說吧,葛氏那樣的人是最沒用的,狠不下心做事不夠徹底,早晚得出事。”
衛長陵憤憤将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眯起眼:“你倒是清楚得很。”
徐逸笑了笑:“謬贊謬贊。”
“所以你在一開始就準備好把她推出去了?”衛長陵問。
徐逸将銀杯倒扣,“若是等你想清楚,那今日進了地牢的就是我倆了。”
這件事本就是留了後手的。
若是不被發現,那就能直接除掉秦以慈,若是被發現了那便乘機除掉葛氏這個沒用的東西。
無論是進是退都有好處可拿,何樂而不為呢?
似乎是察覺到了徐逸表現出的輕蔑,衛長陵的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嘲諷:“你聰明,真聰明。否則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我四妹妹去死呢?不止如此,還能全身而退,沒有一個人懷疑你。”
聽到殺妻之事,徐逸的笑僵了僵。
“不過也是多虧了你,若是沒有你在江州城的勢力,沈峰年也不會去阻止沈琰。子從父命,像沈琰那樣的孝子,怕是也沒法子忤逆。”
衛長陵嗤笑一聲:“是啊,多有意思。不過那沈峰年也是,既不願意破壞我二家的關系又不願意和我們同謀,文人病啊!”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手底下那幾個商鋪已經虧了很久了,得有點錢來周轉周轉。秦以慈手裡的錢,可是能救我命的。”
“這個我倒是還沒想好,不過……”他神秘一笑,食指屈起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三下。
緊接着,守在屏風外許久的小侍手中拿着銀酒壺走了進來。
“倒酒。”
小侍聽話地翻過酒杯,将清冽的酒水倒入杯中。
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衛長陵吃驚道:“是你?”
徐逸輕笑一聲,“是他,對老三家最了解的,非他莫屬了吧。”
衛長陵上下審視,“你怎麼确定他是真的為我們所用?”
徐逸看了那小侍一眼,“你自己說。”
那小侍才恭敬行禮後對衛長陵道:“回主人的話,小的深知在秦以慈手下做事不長久,便設計讓秦以慈趕小的出府,主人英明神武,有勇有謀。小的幸得主人青睐才能來主人家做事,定不會做出有悖主人要求的事情。”
衛長陵還是眉頭緊鎖,徐逸道:“他老家的地契,現在在我手上。”
聞言,衛長陵再次看向低眉順眼的祝茗,大笑幾聲:“威逼利誘,真是老狐狸。”
又笑了幾聲,徐逸打發了祝茗出去,可還沒走幾步便聽房間外響起一陣嘈雜。
衛長陵喝酒的興緻被擾了,刹時蹙眉。
徐逸則是淡淡往外瞥了一眼,又對衛長陵道:“聽說近日江州城來了尊大佛。”
衛長陵詫異道:“哦?”
“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佛是沖着沈家去的。”
聽到沈家,衛長陵微微松了口氣,喝了一口冷酒後問:“怎麼個沖法?”
徐逸咂舌道:“桃花債呀……”
他唇角帶笑,這張臉即使經過了年歲增長也沒能消磨掉他那幾分文士的清傲氣質。
衛長陵眼中晦暗不明。
他此生最為看不起的就這徐逸這樣的白面書生,沒想到如今竟是和他混作了一團。
念此,衛長陵喉中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徐逸道:“要出去看一眼嗎?”
衛長陵挑眉:“好。”
兩人前後腳出了門,站在欄杆旁俯看一樓大堂的鬧劇。
祝茗則跟在他們身後,低着頭用餘光看着樓下。
大堂中的桌椅翻了不少,原本在堂中的賓客們圍成一圈,或忌憚、或斥責,還有些人啧啧的和旁邊的人說着什麼。
人圈正中間,是一個男人被一個帶劍婢女壓在地上,雙臂反剪,臉上滿是痛苦。與他同行的兩個男人跌坐在地上,看到他們身下被砸壞的闆凳不難猜出是在他們還安穩坐着的時候被旁人往下一壓,硬生生砸壞了凳子。
而幾人正對面站着兩個姑娘。
穿着樸素的姑娘怯生生站在紫衣姑娘身後,而那位紫衣姑娘正怒目看着面前三人。
見此,衛長陵挑了挑眉,“這就是那尊大佛?”
徐逸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捧瓜子,此刻正閑散的嗑着瓜子。
“對,這姑娘的來曆可大着呢。”
樓下,那紫衣姑娘開口了。
聲音都是滿滿的驕縱味道:“還不道歉?”
那男人身後的婢女壓着,但還是不忘叫嚣:“你是個什麼東西?敢讓老子道歉?”
紫衣姑娘哼一聲,“本小姐的名諱也是你能知道的?”
男人雙唇張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隻見那紫衣姑娘雙眉一蹙,指揮着那婢女将他壓得更低。
“這姑娘好大的威風啊!”衛長陵啧啧兩聲,問,“所以這姑娘究竟是怎麼來頭?”
徐逸輕笑一聲,“京城最大酒樓的千金小姐,虞且衣。”
“虞且衣……?”衛長陵念了幾遍後忽然想到,“她對沈琰有意思?”
徐逸笑而不語。
衛長陵歎道:“沈琰卻對秦以慈情根深種。那這就有意思了。”
男人嘛,最愛看的就是兩個女人為了争一個男人相互扯頭花,争得頭破血流的故事。
若是那個男人還是他自己,那就更喜歡了。
怕是能看得熱血沸騰呢。
……
葛氏最後是被判了流放,離開那日隻有秦以慈和粼秋前去送了送。
臨走前,她還不停地往江州城的方向望,衛長昭來不來她不在乎,可是她沒想到衛邈竟也沒有過來。
等了很久,直到天色向晚,葛氏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看着她落寞又佝偻的背影,秦以慈輕輕地歎了一聲。
粼秋扁扁嘴,“她都欺負您了,您為何還要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