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劉守備望着外面黑壓壓的天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褚照揉了揉眉心,轉頭問楊毅:“糧倉的防水措施應該還好吧?”
楊毅道:“前不久我又巡視了一次,不會有差錯的。倒是大人您……”
他頓了頓,明顯有些遲疑地問:“大人,近來金華府有一些不太有利的傳言。都說京上要诏大人回去問罪,不知道是真是假……”
說到這個,原本假裝漠不關心的劉守備,也忍不住望了過來。
面對倆人的關心,褚照的心下忍不住一暖,面上則笑道:“管他是不是真的。該來的總是會來。我犯了那樣多的忌諱,還不興朝廷诏我回去問罪嗎?”
楊毅和劉守備都沒有說話。
褚照也慢慢收斂了笑意,正色道:“聖人明察秋毫,賞罰分明。還請二位不要太為褚某擔憂。”
見倆人還是不說話,他将話題轉移向了别處:“金華地處錢塘江水系上遊,若是這雨下個一兩天還好,怕就怕下大了,引來潮水,屆時決了堤——金華府就堪憂了。”
楊毅垂眸道:“大人明知,暴亂平定,便該恪守本分了。”
劉守備明顯贊同楊毅所言。
“本官當然有恪守本分,隻是給二位大人稍稍提個醒。”褚照笑眯一雙桃花眼,“無論如何,韓兆興在金華府是幹不下去了。下任知府是誰還未可知。可金華府等得了知府,卻等不了一場天災。還請二位大人協調金華府餘下官員,做好防災工作。”
聞言,楊毅和劉守備都鄭重道:“吾等自當如此。”
果然應了褚照的擔憂,這瓢潑的大雨,下了一個多星期還未停止。
鈴娘捧着臉,在屋檐下看大片的雨連成水簾:“大人,你既然怕百姓遭殃,怎麼不去外面看看呢?”
褚照回過神:“你又知道了?”
“這很明顯嘛。我又不是瞎。不說我,門口新來的打掃小厮都知道了。”鈴娘道。
褚照笑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去練你的劍。小心你師父回來,看你練劍不用功,又給你增加一大堆作業。”
鈴娘強調道:“我一直有好好練劍的!”
但是到底怕那一大堆作業,鈴娘跑走了。
這廊下,再次隻剩下那個哪怕待在家裡,也閑不住的縣太爺。大雨打在青石闆鋪就的地面上,噼裡啪啦,撞出潮濕的冷淡氣味。袅袅的,還能看到廚房那邊飄上一縷灰色的炊煙,原來是午飯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褚照攏着手爐,靜靜地看着那一角灰蒙的天空。
這一歲月靜好的畫面,直到一聲“大人在那”被打破。
褚照轉頭看到抱着公文的明直和其鏡,甚至沒有錯過他們看到他時臉上迸發的驚喜。他沒有多想,下意識就跑。
“大人别走啊!”
“大人!”
“小的們知道您無聊,特意找崔師爺把縣内的公文遞了過來!大人!大人!”
……
“大人呢?”
明直、其鏡氣喘籲籲。
大人找不到了。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一會兒,不約而同歎了口氣。這都什麼事啊!
果斷溜出門的褚照則拍了拍胸脯,他關心民生歸關心民生,可不想去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公務!
崔郎溪也真是,明直、其鏡讓他把公文遞過來,他居然真遞過來了!隔着千山萬水的,又不是什麼需要緊急處理的大事,何必耗費這個人力物力?
縣太爺長籲短歎,一擡眼,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出了門。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很注意給自己打造功成身退——留在家裡閉門謝客,以此避嫌的形象的褚照,在看到外邊愁雲慘霧的景象時,一下就生出要去看看真實情況的心思,壓都壓不住。
躊躇一會兒,他喊了一聲“虞小青”。
虞小青嗖的一下出現在他面前:“大人!”
褚照闆着臉道:“我記得甯生好像很久都沒有回家過了吧?”
虞小青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明白大人怎麼突然關心起甯采臣。她老老實實得“嗯”了一聲,又說:“這些日子,甯采臣總是跟在小倩身邊,似乎想把小倩帶走。”
“嗯哼,帶走?”褚照這才發現,他很久都沒關注那倆人鬼了。
“可不是嘛!”虞小青提起這件事就滿腹怨氣,她一早就想找大人說這件事,隻是前有大人忙成陀螺,後有大人對雨發愁,她怎麼也不敢拿這件小事煩擾褚照。眼下褚照好不容易關心起來,她可算找到了宣洩口!
“也不知道那個叫甯采臣的書生到底給小倩灌了什麼迷魂湯!說了那樣的話,小倩竟然也不趕他走!”
“他說了什麼?”
“無非就是要小倩跟他回去,不要留在縣衙裡做些抛頭露面的活咯!”虞小青呸了一聲,“小倩都是鬼了,鬼居然還要受陽間那套抛頭露面的說法的約束!惡不惡心啊!我看甯采臣就是見不得小倩好!”
褚照略微挑眉:“那聶小倩那邊,是什麼說法?”
“隻是讓甯采臣别說了,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你去跟聶小倩說,她願意留下,便留下。不願意,與甯采臣走了也無妨。”褚照淺笑道,“總之妖鬼巡邏隊,也不差一隻鬼。”
虞小青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大人你不覺得甯采臣過分嗎?”他都挖上慶澤縣的牆腳了哎!
“過分啊。可是如果聶小倩願意,那我們也沒有法子。這種事,主要還是看聶小倩自己。”褚照道,“多求無果。”
虞小青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褚照道:“好了,你去拿把傘來。然後跟我去城郊看看。”
“大人怎麼想着去城郊?”
“不親眼看看,我這心裡總是放心不下。”
虞小青一邊隔空取傘,一邊道:“大人就是太愛操心。這樣很容易變老的。”
褚照不由得失笑,那一雙桃花眸熠熠生輝:“我都還沒擔心上,你倒是替我擔心上了?”
虞小青道:“能不操心嗎?大人這張臉這樣好看,要是花期短暫,那也太可惜了。”
“昙花一現,也是驚華。”褚照難得說了句不在乎自己好看會不會長久的話,“你少記挂這有的沒的。”
虞小青嘟囔道:“這怎麼能說是有的沒的?别的不說,岑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