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熱意散去，季眠睜開眼，倏地對上沈絕的視線，他沒想到沈絕竟然繞來他課桌前面。

對視短短幾秒後，季眠神色平靜地挪開了目光，作勢起身去搬桌子，指尖剛觸到桌沿，站在前面的沈絕搶先一步，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課桌。

“你等等。”

沈絕那嗓音一如既往地透着股輕佻勁兒，像羽毛撩撥耳垂，酥麻卻惱人。季眠眉心微蹙，心間泛起一陣難以驅散的煩意。

沈絕俯下身，深深的注視了片刻季眠的眼睛，奇怪道：“我眼花了？”

季眠被盯得很不自在，他端着課桌繞開沈絕，一點都不想搭理對方，才往前走幾步，後面的人上前來，輕松的将他手裡的桌子拎走，另一隻手順帶撈着他的椅子。

季眠反應不及，沈絕利落地搬着他的桌椅走出好幾步遠。季眠眉頭一蹙，目光緊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把滿心的不悅咽下，轉身快步走向班長，冷着臉幫忙布置考場。

說幫忙其實有些牽強，每次季眠融入忙碌的人群時，周遭立馬像按下了靜音鍵，大家紛紛停止手中的動作，面面相觑，目光裡充滿訝異，仿佛季眠是個誤闖的陌生人。

實則季眠場場不落，回回都參與其中，除了班級團建，事關班級的事情，且他能做到，他都會默默加入。

隻是他總雙唇緊閉，從不主動與人搭話，旁人見狀也默契地與他保持沉默，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将他隔絕開來。

半小時後考場已然布置妥當。學生們三兩成群陸續離開教室，向着各自對應的考場走去。

第一門是萬年不變的語文，下午理綜，星期二數學和英語。

“教務處終于做了件人事，竟然沒把這幾堂考試塞一天進行。”兆宇鳴打個哈切，扭頭問旁邊的沈絕：“沈哥你哪個考場？”

沈絕垂着眼看手機，頭都沒擡一下：“3考場。”

“看來這回不是按成績分的考場。”兆宇鳴雙手插兜，瞧見走在前面不遠的背影，火急火燎的用手肘撞沈絕：“季眠在前面！！”

沈絕掀起眼皮朝前看，又慢條斯理看向兆宇鳴：“所以？”

“我和尤靜的賭約！”兆宇鳴雙手亂抓了一把頭發：“雖然現在想想這個賭約的确有點兒傻逼，但話都放出去了，要是放棄了她能嘲笑我一整年！”

沈絕笑笑不說話，視線重回手機屏幕。

“這還在走廊上呢，你也太明目張膽，就不怕被雷主任瞧見給你把手機繳了？”兆宇鳴湊過去瞄了眼沈絕的手機屏幕，頓時皺起眉：“……你還要去那地方？”

兆宇鳴的聲音壓低了幾分，疑神疑鬼的看看四周，忽然擺出一幅少年老誠的模樣：“沈哥，那地方合法嗎？”

沈絕熄滅手機屏幕，擡頭看着前面學生人群中季眠的背影，沒什麼表情：“誰知道合不合法，反正來錢快。”

兆宇鳴陷入沉默，許久後他喟歎一聲，對沈絕說：“那幾個陪玩的單子我再幫你問問，不過得等下個月，月底大學生應該沒錢了。”

沈絕失笑：“謝了。”

***

考試日結束後，這周餘下的幾天幾乎都耗在講解試卷上。又到周五，已經被班長找過幾回的季眠注意到有人朝他的位置過來，是和沈絕關系很好的那個男生。

季眠沉思片刻，隻想起對方姓兆。

兆宇鳴來到季眠桌子旁邊，裝模作樣的與隔壁桌的學生聊起了天，目光時不時的往季眠這邊瞟。

季眠收拾桌上的東西，提着書包往教室外面走，他剛剛收到他哥的消息，得知對方今天能到家。

捏緊兜裡的手機，季眠往外走的步伐比往常更快，剛走出教室後門左拐，倏地撞在一面結實又攜着些溫度的‘牆’上，後退兩步擡頭，又是沈絕。

他的表情凝固，與沈絕對視兩秒，雙方同時錯開對方，一個往外走，一個進教室去。

“鳴子，書包幫我帶回去，我晚上有事。”

“你……真又去啊？我怎麼和姥姥說？”

“……”

後面的話季眠沒聽清，他腳步停了停，垂下眼簾，想起上周五在羅老闆那裡打拳的‘狐狸’。

看樣子這周沈絕要接着去拳場。

季眠平靜的臉上露出片刻凝重，稍縱即逝又變回冷淡，随即加快步伐離開了學校。

月考成績正好在這周五出，季眠所在的理科一班不出意外又穩坐第一，依照慣例唐姐請客，學生和老師都會去。因為十月份開頭即将迎來幾天的小長假，周日調休，學生得返校回來上一天自習，所以團建的時間選在了十月初一那天。

往常的所有團建季眠都不曾參加，這次他也不打算去，這些天班上有人因為團建的事找過他幾回，季眠統統拒絕了，他給班主任發了不去團建的消息後，直徑鑽進來接他的車。

“小少爺今天出來的真早。”前面駕駛位上的劉叔笑盈盈的看了看後視鏡，啟動汽車：“楓钰少爺還有一會兒到機場，我們現在過去時間剛剛好。”

季眠雙腳并攏坐在後座，抱着書包點頭：“嗯。”

劉叔非常健談，人也很溫柔，季眠的回答不多，但劉叔總能樂此不疲的聊起天，季眠喜歡聽着對方說話，此時此刻又想着可以見到大哥，心裡輕飄飄的像極了踩在棉花上，自己都未曾發現，嘴角已經輕輕揚起了些弧度。

車子平穩的行駛，季眠看着窗外倒退的建築，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瞧見站在路邊電線杆旁打電話的沈絕。

剛才還在教室的人出現在校外，不多時又消失在人群裡。

季眠皺起眉，他剛剛在沈絕的臉上看見風雨欲來的陰郁，那是以往沈絕從不會出現的表情，就好像，溫熱的水裡突然掉進去一塊冰，冷得人後背發涼。

卡宴快速行駛而過，季眠視線往後，明明已經看不見人了卻還在往那個方向瞧，心裡莫名感到古怪。

半小時抵達機場，劉叔去停車，季眠小跑着去裡面接人，他看了眼手機，發給他哥的消息還沒得到回複，再看看時間，還有幾分鐘。

季眠去買了杯熱飲握在手裡，他穿的還是學校的校服，藏青色的沖鋒衣，尺碼是合适的，但套在他身上卻顯得有些寬松，他握着熱飲站在出口外，看看裡面又低頭盯着鞋尖，直到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他再次擡眸，黝黑的眼睛在燈光的映襯下亮亮的。

不多時，穿着深色大衣的青年從裡走出，右手拉着個小型行李箱。

季眠目光一動，下意識要朝那邊跑過去，才跨出去兩步又停下，壓着心裡的激動，表情酷酷的往那邊走。

季楓钰下飛機後一直在回複收到的一大堆消息，他首先回複置頂的季眠，随後便是同學導師在問的論文問題，還有公司發來的工作，一路過來幾乎沒怎麼擡頭，終于到出口，他才熄滅手機放回兜裡，擡頭便瞧見熟悉的面孔向自己走來。

男孩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短短兩個月似乎又長開不少，也長高很多，季楓钰微微驚訝，随即露出溫柔的笑，跨步朝季眠走去。

季眠站定，表情依舊酷酷的，不過還是乖乖喊了人：“哥。”

季楓钰和季眠完全是兩種性子。在别人眼中，季眠是座難融的冰山，渾身透着冷淡疏離，活脫脫一個不好親近的小少爺，可在哥哥季楓钰眼裡，季眠其實就是個喜歡裝酷、嘴硬心軟的小孩。

季楓钰的長相和脾性皆溫潤十足，他鼻梁上架着副金絲眼鏡，眉眼柔和，五官線條綿軟，不像季眠那般美得銳利，舉手投足間盡顯溫柔大哥哥的氣質。

“等很久了嗎？”季楓钰伸手揉揉季眠的頭發，笑着說：“長高了，快趕上我了。”

季眠将手裡的熱飲塞進他哥的手裡：“給你的。”

“謝謝。”季楓钰握住熱飲，與季眠一起往外面走。

劉叔收到消息已經将車開了出來，很快抵達家裡，季眠幫他哥把行李箱提去房間，雙手環抱靠着門站，看着裡面收拾衣服的季楓钰，好半天才問：“你最近很忙？”

季楓钰整理衣物的動作頓了頓，側身彎起眼睛對季眠說：“最近時間寬裕不少，能陪你過完月初這幾天小長假。”

被戳破心思的季眠不說話了，偏開頭别扭的哦了一聲。

季家的别墅在南苑港别墅區，依傍着穿城而過的河流，與區内千篇一律的現代風格别墅不同，他家這宅子其實是座小型的古堡。

室内陳設倒和尋常别墅别無二緻，但外觀實在特别，采用的是歐式風格，周圍盤旋着許多的植物，從遠處瞧有點像莊園别墅。

當年購置這棟純粹是因季眠媽媽的偏愛。它靜靜窩在别墅區一隅，位置不怎麼起眼。據說是上任主人癡迷歐式風格，大費周章将其改造，一直保留至今。

隻是牆壁上長了花草，爬山虎尤其多，秋天全變成紅色。

季眠是不喜歡紅色，但還沒到看見除了血液以外的其他紅也會暈的程度，所以這些爬山虎都保留了下來。

視覺上的确得到了享受，但有兩點不太友好，一是到了晚上這地兒怎麼看怎麼像鬼屋，還有便是這種風格的建築會更讓人覺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