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如今就幾個人,偶爾會光顧的司機劉叔、和每天來處理家務順便做飯的趙阿姨、以及長住在這裡的季眠,季楓钰不回家時,這裡就顯得更冷清了。
不過好在屋裡多了很多可愛的小成員,給冷冰冰的家多增添了幾分溫度。
趙阿姨準備好晚飯後就離開了,季眠對平常的飯菜不怎麼感興趣,但他哥總說他缺乏營養,這些食物對季眠來說不是必需品,因為食物裡的營養他能吸收,所以他哥經常會偷偷打電話問趙阿姨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知道季楓钰操心,季眠每頓飯都會适量吃一點。
晚飯就他倆吃,結束後季眠去喂狗喂貓,季楓钰回房間處理公司發過來的文件。
稍晚的時候,坐在沙發上揉狗頭的季眠收到羅青歲的消息,點進去發現是一組圖片,季眠沒多想,順手點開最下面那張,看清楚是什麼後眼睛蓦地睜圓,呼吸停滞好一會兒。
畫面正是今晚的擂台賽,地上橫倒着被打敗的拳手,勝利者穿着镂空的粉色圍裙,下半身是黑短裙,那點布料甚至難以遮掩勝利者那肌肉蓬勃的大腿,季眠的目光不受控制往上移動,注意到被裁判高舉右手的勝利者頭上,戴着一雙粉白色的絨毛耳朵,往下看,果然還有尾巴。
‘狐狸’眼神晦暗,側臉上沾染一抹鮮紅,從上往下染過脖頸直達鎖骨腹肌,在身體上就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
盡管隔着面具,季眠也能看出畫面中那雙眼裡埋藏不住的餍足,雖然比賽已經結束,但沈絕那家夥絕對還尚存着厮殺帶來的興奮。
季眠看愣了,後知後覺竟然沒因為看見沾染在對方身上的血液而産生眩暈,疑惑之間,身後傳來一聲笑,隔得很近,就在後上方。
季眠猛的僵住,熄滅手機仰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沙發後面的季楓钰。
兩人相顧無言,季眠有些心虛,季楓钰倒是隻微微一笑,問:“羅老闆發給你的?”
季眠輕輕嗯了聲,從沙發上起來,無意識的拉扯了兩下衣角:“你還沒休息?”
“出來找水喝。”季楓钰往島台那邊走,并沒有問照片的事,他對季眠說:“下個月一号,季三叔家裡組局邀請大家聚一聚。”
季眠皺眉,直言問:“能不去嗎?”
季楓钰捏着散發着熱氣的水杯回身,他穿着羊絨居家服靠在島台邊,注視季眠生出厭煩的眼:“眠崽,你應該知道季三叔為什麼要邀請我們兩兄弟去。”
季眠自然知道,他爸爸随媽媽‘長眠’後,公司暫交給季楓钰處理,等季眠成年後,公司和資産将歸屬在季眠名下,季父這樣考量,就是不打算将家産分出一絲一毫給季家旁□□些血吸蟲。
‘長眠’是每個血族會經曆的事,血族能活兩到三百歲,比人類的壽命長很多,他們的樣貌會定格在二三十歲時,随着年齡的緩慢流逝,血族自然迎來‘長眠’,同人類的死亡是一個道理。
季眠的媽媽已經活了兩百五十多年,她經曆了多個世紀,看着身邊的朋友逐漸死去,隻有她還停留在世上。小時候的季眠聽他媽媽說,曾經的她非常不希望擁有朋友,因為不久後朋友們都會離她而去,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直到她遇到季眠的爸爸。
他們相愛了,有了季眠,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前幾年季眠總能聽見他媽媽講述愛,她說愛真的是奇怪又奇妙的東西。
季眠那時候不知道,他的媽媽在賭,她以為她能活到接近三百歲才自然長眠,可以陪他爸爸度過餘生。
但媽媽賭錯了。
二百五十三歲,媽媽迎來了長眠,那一年季眠十二歲,那一年爸爸求着媽媽給予他初擁,後來爸爸變成媽媽的血裔,采用拒絕進食的方式強制提前長眠,就這樣跟着他媽一起走了。
這對季眠來說打擊太大,他覺得大家都很自私,媽媽和爸爸相愛,爸爸跟着媽媽去,他逃避似的遠離溫情,從此害怕觸碰這個世界。
自那以後,季眠對周圍人的态度總是淡淡的,小時候粘着哥哥的小尾巴也不愛和哥哥說話了。
他将自己藏起來,疲倦的接受着這個世界上還沒完成的任務,包括爸媽留下來的産業和從來沒處理好的親戚關系。
這次季三叔準備家庭聚會,顯然就是沖着季眠和季楓钰手裡的資産來的,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不當面處理了,隻會讓那些家夥心存僥幸并愈發猖獗,所以這次聚會一定得去。
季眠抿緊唇,不情願的嗯了一聲。
季楓钰怎麼能不知道季眠的不樂意,他無聲的歎息,過去揉了一把季眠的頭發,對他說:“你就坐在我旁邊吃東西就好,其他的交給我。”
季眠又是嗯了一聲,他其實很想幫幫忙,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周天調休,學生返校上自習,那天晚上看了羅青歲發給他的照片,季眠在教室裡莫名朝沈絕的位置看了好幾眼,奇怪的是這一整天沈絕都沒來學校。
***
十月的第一天。
季眠穿上趙阿姨幫他準備的衣服,開門去樓下和季楓钰彙合,因為是家庭聚會,都沒穿得太正式,兩兄弟都不會搭配衣裳,這方面相信趙阿姨的總沒錯。
季眠穿了件白色高領的毛絨開衫,拉鍊拉到最上面,學人精似得和他哥一樣戴了副眼鏡,他的眼鏡鏡片偏淺灰色,沒有度數。
季楓钰知道季楓哪幾種情況下會戴眼鏡,要麼是不想看見血液,要麼就是不想看見不想見的人。
哥哥一身淺灰,氣質襯得更加平易近人。兩兄弟一起上車,告别趙阿姨,劉叔駕駛卡宴前往這次聚會的地點。
聚會的地方是季三叔選的,在市中心的老字号酒樓,雖說是老酒樓,内裡的裝修和現代化餐廳其實沒什麼差别,跟着侍應生抵達三樓,季眠兜裡的手機忽然振動兩下,拿出來一看是班級群在艾特全體成員。
季眠這才想起今天也是團建的日子,唐老師單獨給他發了條消息,是條語音。
季眠的腳步頓住,他停在原地看向他哥:“你先進去,我馬上就來。”
其實已經快到包間了,季楓钰聞言點點頭,往前走幾步推開包間的門進去,裡面傳出些熟悉的聲音,季眠收回目光,靠着旁邊的牆點開語音。
唐老師大意還是在邀請他去團建,并附帶了定位,對他說大家都很期待他去。
季眠掃了眼定位,發現竟然也在這裡。
還挺巧,他收了手機,心裡其實有些動搖了,但他今天有事,注定不能去。
季眠微垂着眸,眼睫遮掩了神色,轉身往包間門去,才伸手推開一條門縫,人還沒進去,身後湧來一股熱意,腰被掐住,緊接着他被那力道帶着推進包間。
身後的人按着他的腰轉個身,包間的門啪一聲關上,他的背正好抵在門上。
季眠呼吸凝住,他擡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男生,穿着黑色衛衣并将帽子蓋在頭上的沈絕将他圍在門角,身軀把包間裡的燈光全部遮擋,陰影完全籠罩了季眠。
看清是誰後季眠臉色就僵住了,沈絕低頭,發現是季眠後蹙着的眉豁然松開,露出驚訝的神色,似乎也沒想到會是季眠。
“你……”
“你……”
兩人同時張嘴,季眠的聲音挾着冰碴,直冒冷意,可就在與沈絕聲音撞個正着的刹那,他竟下意識頓住。
片刻後季眠才反應過來,這般禮讓的行為可不附和他一貫作風,于是臉色立刻變得不好。
沈絕眨眨眼,狐狸眼微微彎起,不冷不熱的笑一聲:“你先說?”
季眠已經不想說了,伸手推沈絕:“别按着我。”
沈絕剛要松開這不好惹的小少爺,包間的門被敲響兩下,那兩下溫和有度,輕重緩急控制得剛剛好,将禮節展現得淋漓盡緻。
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絕竟然顯出些慌張,正要松開季眠的手再次按回去,俯身壓低了聲音:“季眠同學,看在我平時從來沒主動招惹過你,同學一場緣分一生,你幫我個忙?”
季眠的腰被沈絕那雙發燙的手掐得好不自在,他咬牙切齒:“沈絕,你他……”
髒髒的話還沒說出口,季楓钰的聲音傳來:“小眠,這是你的朋友嗎?”
季眠閉上嘴,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在包間裡面了。
沈絕聞言扭頭,看清包間内圍坐的老老少少,立馬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他臨危不亂臉皮極厚,微笑着對過來的青年說:“你好,我是季眠的同學,十分抱歉打擾。”
說着又回頭沖季眠眨眼,壓低的聲音自胸腔震顫:“幫幫我?”
季眠受不了了,偏開頭:“說。”
沈絕頓時眉眼笑開,繼續壓着聲:“我姥來逮我,你出去幫我勸走那老太太。”
季眠注意到沈絕衛衣領口裡纏了繃帶,那上面浸了些暗沉的紅色,溫熱的氣息中混合着淡淡的腥甜,季眠閉上眼睛,忍着磨牙的沖動,推開沈絕轉身按住門把:“站裡面去。”
沈絕盯着季眠幹淨白皙的後頸,輕眨兩下眼,彎着眼睛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