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之間,隻見那歹徒脖子前忽然橫上了一把利劍。
面容可憎的男人尚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輕輕一抹,見血封喉,瞬間沒了聲息。
李憑欄剛要開口說什麼,隻覺肩頭被一個硬物狠狠沖撞了一下。
疼得他擰眉。
“咕噜噜。”
茶杯落地滾了幾圈,磕破一個角。
祝常青呼吸漸漸趨于平緩,終于從生死邊緣抽離出來,讷讷地擡頭,看向面前被她砸了個正好的李憑欄。
四目相對,氣氛尴尬。
李憑欄嘴角一抽,頓時沒了安慰她的興緻,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瞄得真準”,把土匪的屍體丢到車外,又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聖上派來的那二十精兵身手非凡,外頭的打鬥聲很快随着時間流逝慢慢平靜下來。
祝常青糾結地咬了咬手指,想着方才砸在李憑欄肩頭的那一下。
确實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怕是不紫也得青。
明明是對着土匪的腦袋砸過去的,誰料她的準頭竟差成這樣,好死不死落在前來救她的李憑欄身上。
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她腦内天人交戰之時,馬車簾子又陡然被掀開。
祝常青吓得幾乎跳腳,看清來人後才拍拍胸口,安下心來。
杜宸安跟在李憑欄身後進了車廂,見她這副心神不定的模樣,笑着調侃:“怎麼,你做賊去了?”
“可不是做賊了嗎。”
李憑欄拿過桌上僅剩三隻茶杯中的一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開口。
祝常青被他問罪般輕慢的目光盯得心裡發虛,垂頭飛速行了一禮。
卻發現杜宸安的衣角上沾染了塵土和血迹,驚訝地問:“你不是不會武嗎,去外頭瞎湊什麼熱鬧?”
杜宸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撣掉衣袍上的飛塵,坐到桌邊解釋:“三年前被我父親扔去軍營裡住過一段時日,已經會一些防身的拳腳了。”
他突然又想到什麼,話鋒一轉:“不過也都是三腳貓功夫,此地山匪聚衆,保險起見,你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接下來兩日就在世子的馬車中度過吧,等晚上安置再各自回去。”
李憑欄放下茶杯,不可思議地擡高音量:“瘋了不成,你讓她跟我們二人待在一處?”
杜宸安反唇相譏:“不是你先把人叫過來的嗎?”
李憑欄沒心思同他争這些,卻也想起祝常青最初的目的是向他打聽起義軍的消息,于是拿出紙筆,喚人到自己身旁坐下。
他寥寥幾筆就畫出了蜀平的地形:“蜀平地勢複雜,唯有西南方有大片平地,吳雙占據一隅,三日前到京的急信說兵力已驟升至三千。”
三千。
祝常青心中一驚。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況且吳雙正式起兵至今才半月有餘,就能号召如此龐大的兵力,假以時日,恐怕真的會攪動風雲。
五年前那個于她有過葬母之恩,五大三粗的義兄,如今竟成了這般人物。她默默感概了句物是人非,随即把圖紙挪到自己的面前,仔細研究起來。
吳雙位于蜀平的西南角,朝廷軍隊則在其東北方與之對峙,陵江又地處蜀平的東南方向。
她若是想偷逃,就必須借助吳雙軍隊的掩護,從西南角出發,直接南下。
如果被朝廷的人發現了,大概也能猜到她的行蹤,一則派人去東南方向将她攔截,二則直接封鎖陵江。
那麼她就可以選擇暫且北上,避一避風頭,或者另擇他鄉。
朝廷願意封鎖陵江已是最極端的猜想,總不會為了一個掀不起風浪的孤女戒備全國。
亦或者。
賭一個皇帝看在她招安有功的份上,放她一馬的僥幸。
不管不顧,直奔陵江。
“你想逃?”
李憑欄凜冽的聲音在耳邊陡然響起。
如平地驚雷,炸得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祝常青指尖一顫,這才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用指甲在宣紙上刻印出了一條條細小的路線。
無一不是從蜀平的西南出發。
她緩慢地吞咽下口水,極力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連杜宸安的神色都緊張起來,放在桌上的手掌緩緩握成了拳。
李憑欄雖隻是揣測,但語氣幹脆果斷,仿佛已經下了定論。
“怎麼會。”
祝常青扯着嘴角勉強笑起來,扭過頭同他對視:“皇命在身,罪女若是逃,豈不是找死?”
眼前的一雙眸子異常深邃,在緊繃的沉默中洞若觀火。
祝常青不想被懷疑,隻能堅毅地回看她,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坦蕩。
他卻輕輕壓眉,慢條斯理地質問:“那你劃的這幾條線,是什麼意思?”
祝常青緩緩看向桌上攤開的宣紙。
那一道道崎岖隐秘的劃痕此刻化作了實質的銀線,正勒在她的脖頸前。
稍有不慎,就會割破她的喉嚨。
“罪女在想……”
她吐字艱難,一字一頓。
“我在想,朝廷的軍隊隻堵住了起義軍北上的路,他們有沒有可能……往西北走。”
蠢問題。
且不論西北再往外的地形有多麼不利于軍隊遷移,單看這大半月來吳雙都沒有帶兵逃離的動作,就說明他對現在有田有糧的生活十分滿足,不會輕易放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