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這個死心眼……”吳雙話剛冒出一半,又被祝常青瞪了回去。
她微微笑着,謙和道:“我隻在刑部大門前等着即可,出了事大人喚我也方便,不會壞了規矩。”
張立瑞這才松口。
馬車在刑部前停下,吳雙跟着一幫刑官跨入大門。
祝常青按照約定隻能在門口候着。
初春的風仍舊寒,未梳入發髻的青絲在臉頰兩側翩飛。
她将雙手往寬袖裡縮了縮,腹诽着吳雙有句話說得不錯,這張立瑞确實是個死腦經,不知變通。
不管怎麼說,她也算幫了他的忙,哪有真的将人晾在冷風裡的道理。
請她進去坐坐,上杯熱茶又有何妨,就算被李憑欄發現,還能為這點小事扒了他們的皮不成?
思索間,一頂大轎落于面前。
轎上走下一氣度不凡的官員,他今日未穿绯色官袍,一身玄青色直裰,外頭披着不算厚的氅衣。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李憑欄擡眸,就瞧見祝常青低眉順眼地立在那兒。
她已不是罪女之身,換下了從前的布衣,卻好似鐘愛樸素的服飾,穿的仍是不起眼的牙白窄襖,頭上一根簪子,不加珠翠,未施粉黛。
周遭也沒什麼能擋風的物件,烏發白裙就随風蕩着,好似下一秒就會散在風裡。
倘若他沒領教過她的骨頭到底有多硬的話,估計會這麼覺得吧。
李憑欄上前幾步,漫不經心地掃視她,語調毫無波瀾地問:“刑部今日輪到祝娘子看門?”
祝常青因着早晨的事本就對他心存鄙夷,聽此一言更覺話不投機半句多,敷衍福身一禮,沒答話。
李憑欄倒也不計較,正要往刑部裡頭走,餘光瞥見祝常青還站在原地,冷冷道:“還不跟上?”
祝常青從情緒裡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确有事要問他,老老實實轉了身,嘴上犟着:“李大人,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李憑欄回頭涼飕飕地看她一眼:“刑部你做主?”
祝常青被噎,乖乖閉了嘴。
在刑部一把手面前談刑部的規矩,好像是有點自取其辱了。
跟着李憑欄一路往裡走,穿過幾處彎彎繞繞的廊亭。
祝常青不敢左右多看,卻覺得這刑部也不像傳言中煉獄一般可怕,起碼明面上還是一派清淨的。
隻有偶爾不知從何處傳出貓喚似的慘叫,令人不寒而栗。
未多時,兩人進了一間值房,内部雅靜整潔,想來是刑部堂官獨用的。
李憑欄闊步走到案前坐下,就着案上的一套白玉茶具,自顧自地泡起了茶。
溫杯、置茶、注水、浸泡,一步不落。
祝常青從前在閨中時也常同人品茶,知道其中講究,此刻卻耐不住性子,搭話道:“李大人不問問我為何在刑部嗎?”
李憑欄手上動作不停,茶香在屋内慢慢彌漫開,他聲音輕慢,顯得心不在焉:
“張立瑞此人二甲進士出身,剛入官場便在吏部做過郎中,原是前途無量,宦海沉浮這麼些年,不進反退,是他為人死闆,心思不夠活絡,常得罪同僚、上司。”
“吳雙和這一根筋碰上,想不出岔子都難。”
祝常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才好,理着思路問:“地方官員貪污赈災糧絕非小事,你明知張大人之脾性,為何還要派他調查,你是故意的?”
李憑欄終于悠悠地掀了掀眼皮,看向她的眼神裡帶着傲慢的笑意,吐字極冷:“本官的決定,何時輪得到你過問?”
祝常青直視着那雙瞳孔,心中一顫。
她在流放陵江的路途中曾遇到過一些山中猛獸,那些未經馴化的豺狼虎豹盯着獵物時也是這樣的,能讓人從頭到腳都蹿過一陣惡寒。
隻不過他比它們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的蔑視罷了。
但同樣的,她也親眼見過那些牲畜死于無情刀劍下,任人宰割的模樣。
祝常青不至于如此輕易地被唬住,她心中還有想要知道的答案。
于是故作疑惑地歪了歪頭,嘴角緩緩勾起,笑意溫順,不達眼底:
“大人曾說過,天家恩賜,看的從來是陛下想要什麼。”
“常青愚鈍,還以為,陛下既賜我素金帶,就是要我多多過問朝中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