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和木案碰撞的聲音如同往她腦中敲了一記醒鐘。
祝常青恍惚地平靜下來,意識到方才确實有些失言了。
心中卻不惶恐,緩緩向李憑欄福了一禮以示歉意。
恰巧門外衙役來通報,說是有要事請侍郎大人處理。
祝常青便不多叨擾,跟着他出了值房。
兩人又走過一些彎彎繞繞的小道,一前一後,各自不言,像是心懷鬼胎。
李憑欄突然打破一路沉默,發問:“你覺得張立瑞此人如何?”
祝常青回神,擡眸看了看面前的身影,不明所以,保守答道:“張大人做事謹慎,為人正直。”
半晌才聽到一聲似是而非的“嗯”。
“确實是死闆固執,為官數載,不懂與光同塵。”
還沒來得及琢磨他話裡的弦外之音,身後就傳來道中氣十足的男聲。
“妹子!”
祝常青渾身一個激靈,趕忙轉身,隻見吳雙火急火燎地朝她奔來。
她一陣頭疼,幾步上前将人攔住,低聲提醒:“刑部重地,不可喧嘩,不可疾馳!”
跟着趕來的張立瑞見兩人站在一塊,吓得要暈過去:“祝娘子!刑部重地!不可擅入!”
“本官領進來的,不必責備。”
張立瑞這才看見不遠處自家堂官的背影,忙循着聲音來源的方向躬身作揖。
祝常青回頭看去,卻已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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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刑部一日遊剛過去了兩日,張立瑞就又找上門來。
不過這次神情愉悅,嘴角挂笑,不像是被為難的樣子。
見祝常青走出院門,趕緊行了一禮,将手中提着的一小包藥材似的東西雙手奉上。
祝常青照常躲了他的禮,接過那物件,詫異道:“張大人,這是何物?”
張立瑞笑起來時,那種古闆嚴肅的感覺便消退大半,反而顯出幾分親切的意味:
“這是紅棗,幼女嘴饞嗜甜,最愛吃此物,聽聞于女子有補血養顔的功效。前日麻煩了祝娘子,還未正式道過謝,奈何家中并不富裕,隻能聊表心意,還望祝娘子笑納。”
祝常青聞言,頓覺手裡捧着的紙包沉甸甸的。
目光掃過他衣袖上的補丁,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收下。
到底是一片心意,退還反而令人難堪,她眉眼彎起,誠懇道謝:“不過舉手之勞,勞煩張大人挂心。”
張立瑞擺擺手,正打算告辭。
祝常青又道:“見張大人面有喜色,可是蜀平一案有結果了?”
張立瑞半天沒答話。
不用說祝常青都能猜到,他是在思忖這番閑聊會不會觸犯律法條規。
許是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又念在今日本就是來登門道謝的,張立瑞還是點了點頭:“祝娘子放心,蜀平知府已招供,不多日即可畫押定罪。”
怕她再往深裡問下去,張立瑞說完這句話,立刻行禮:“内子還在家中等着,在下先行告辭。”
祝常青自然不會攔,目送他走遠,拎着一包紅棗回屋了。
拆開外頭包裹的麻紙,香甜的氣味撲鼻而來。
往水裡泡兩顆,剩下的幹啃着吃。
正值黃昏,窗外鳥雀歸巢,叽叽喳喳叫個沒完。
她指尖捏着棗肉輕輕按壓,心中疑惑,一個知府,竟能把整個蜀平的赈災銀都貪了。
私囊裡塞得下那麼多銀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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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五日後,祝常青把一整包紅棗都已吃了個幹淨,刑部裡卻還沒傳出半點風聲。
期間特意去尋杜宸安,他也搖着頭說不清楚。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到刑部遛個彎吧,祝常青想。
這日守門的兩位衙役似乎是認得她,聽聞她要找張主事,二話不說就進去通報。
祝常青覺得稀奇,聽另一個人解釋才知曉。
原來當日,他們二人也被派去了押送吳雙,親眼目睹了祝常青三言兩語就讓吳所鎮撫心服口服的英姿,心中無不佩服。
祝常青被吹捧得面上一紅,含笑謙虛道哪裡哪裡,目光一轉,就見張立瑞正大步朝她走來。
面色蒼白,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