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她僵硬地張開手掌,順從地将那重物丢了。
随後猶如行屍走肉,帶着鐐铐一般,緩慢而艱難地朝大殿走去。
在殿門前站定,沒有半刻猶豫,更像是支撐不住。
祝常青整個人往下墜了一段,雙膝重重地磕在地上,這雪上加霜的痛意在她滿身的傷病中顯得微不足道。
她的上半身也漸漸貼去地上,比起跪着,更像是動物自保時的蜷縮。
雨點打在她單薄的脊背上。
十分諷刺,祝常青竟在此刻感到一種輕松。
不用再強撐着,于漫漫的宮道上行走,那滋味,每一步都像踩在開裂的傷口上。
終于能夠安甯片刻了,哪怕是跪着。
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身上很涼,她覺得困倦,眼皮在打架。
一陣腳步聲後,外頭很久沒傳來動靜,泰甯帝将沾了紅墨的毛筆擱在筆山上,朝窗外投去一眼。
這個方向瞧不見半個人影,隻有落珠似的串串雨點。
李憑欄焦躁地用指腹摩挲着杯壁,腦中浮現出城郊小院裡,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伯父。”他耐不住開口。
李憑欄不是親人的性子,即使在私下裡,也很少用這樣的稱呼,每每這般,泰甯帝就知道他有事相求。
果聽李憑欄道:“太醫瞧過,說她的髌骨不能再久跪了。”
是在為她求情?
泰甯帝覺得稀奇,但沒有因為這句話生出半點憐憫。
冷哼一聲:“跪廢了就賜她素輿,命人推着她走,天底下還有不能跪朕的人?”
李憑欄不再說話,殿外的祝常青也悄無聲息。
沉默之中,泰甯帝被窗上的雨點砸得心煩。
要是真殘了也不方便,他這麼想。
于是松口道:“行了,讓人把她扶起來吧。”
他本意是讓餘公公去做,不料話音剛落,李憑欄就站起身,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在門外候着的餘公公也吓了一大跳,眼見着世子殿下不管不顧地沖進雨裡,他這個當奴才的哪還坐得住,拎着把傘就急忙跟上去。
即将沉睡之際,祝常青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拽住,往上拖去。
那人的力氣不大,卻執拗地想把她拉起來。
祝常青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反抗,随他将自己的手臂擺到何處,整個人還是沉沉地伏在地上。
頭頂的雨似乎小點了……
“起來。”
一道冷硬的聲線打斷了她本就不活躍的想法。
無需辨認,祝常青就能聽出這是李憑欄的聲音。
那張令她十分不順心的臉龐不由分說地闖進腦海,一眼就将她打回了現實。
這是皇宮内,還不能睡。
祝常青,還不能睡。
她眼睫輕顫,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另一隻手就撐去了地上。
李憑欄發覺她細微的動作,加大手上力道,扶住她另一邊的肩膀,别扭地将人拉了起來,
天旋地轉間,祝常青被身後之人扶得很穩。
她睜開眼,雨景飄渺,而自己渾身濕透。
襦裙浸了大片大片的泥水,貼在肌膚上,她知道自己後腰處的傷口裂開,定然染了血污。
不待她多分辨,殿内傳來威嚴雄厚的聲音。
“祝常青,你強闖宮闱,為何隻跪,不說所求?”
祝常青張嘴好幾次,發現嗓子已經啞了,許久才找回聲音:“整個乾清宮隻有四人,陛下所想便是臣女所說。”
“至于臣女自己的請求,還望陛下從輕發落今日的宮門侍衛。”
在乾清宮發生的事情,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
泰甯帝要的不過是祝常青強行進了乾清宮的事實,至于她究竟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就看聖上是如何昭告天下的了。
從頭到尾,她心中隻有無奈,除了對宮門前阻攔她的那群侍衛。
是他們倒黴,偏在今日被排班,要遭受這無妄之災。
她不想有人因她而死。
“退下吧。”泰甯帝道。
祝常青方要動身,膝蓋卻傳出針紮似的疼痛,她無法控制地又要倒下去。
幸而被李憑欄提了一把,才堪堪站住。
這裡頭到底有他一份功勞,李憑欄瞧着她狼狽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剛想問問她還能走嗎,就見祝常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殷切地朝自己看來。
李憑欄下意識眨了兩下眼,不自在地問:“何事?”
“張立瑞……”祝常青盯着他的眼睛,迫切道,“張立瑞還跪着呢,快讓他回去!”
李憑欄拎着她手臂的力道不由加重,皺眉,難以置信地反問:
“你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