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祝家娘子青天白日逛滿春院的消息傳進了宮裡,我說我要來抓你。”
祝常青使勁攥着手掌裡的茶杯,卻還是難以遏制地渾身一震,似乎是從胃裡翻江倒海地燒上來一陣潮水,溫溫地将五髒六腑全部淹沒,難受得有些透不過氣。
她知道李憑欄俯身朝她靠近了些,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反應。
但她隻想把茶水潑在那人臉上。
祝常青壓根不願去想他話裡的意思,脖根處泛着怒意的微紅:“你來就為了說這些毫無用處的事?”
李憑欄也不想把人惹毛了,直起身幽怨地哀歎了一聲,坦誠道:“自然有正事。”
兩人這才到坐榻上落座,中間隔着炕桌,總算有幾分商議的模樣。
聽李憑欄說完,祝常青才知。
原是去歲冬日不曾落雪,今年開春又旱澇連連,眼見就快入秋,隻怕到時候多地又會顆粒無收。
自泰甯元年以來,為此事赈下去的銀兩不計其數,如今國庫空虛,民怨四起,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
“總之京都就要不太平了,我在你府外又多添了幾個暗衛,你自己也注意分寸些。”李憑欄道。
祝常青卻顯得不以為意,京都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個太平地,心裡很快有了城算:“我知道了,世子若無旁的事,請先回吧。”
李憑欄冷冷問:“你不走?”
祝常青:“我過夜,明日就走。”
李憑欄心中郁悶,閉了閉眼,也不知剛剛自己那句“分寸”是講給誰聽了。
他二話不說起身揪住祝常青的衣領,把人拎起來。
祝常青忙撲騰兩下,從他手裡逃開,邊整理衣裳邊惡狠狠地瞪了李憑欄一眼。
“我走!走還不行嗎……”她嘀咕着率先打開屋門。
沸反盈天的滿春院霎時靜下來,祝常青站在門口的兩個侍衛間等了一瞬。
電光石火間,趁侍衛毫無防備時,她無比熟練地抽了右手邊的那把劍,一刻不停地往樓下疾步而去。
侍衛不敢貿然出手傷到她,隻能擡步去追,又被剛走出雅室的李憑欄伸手攔下。
祝常青咬着唇,右手拖着劍,腳步在木階上踩出歡快的聲響,眼中有隐秘的興奮。
所到之處,膽小的姑娘們尖叫着四散,而她目标明确地走向大堂。
嫖客們更是坐不住,生怕她找上自己,一時間躲的躲藏的藏。
祝常青一眼便盯上了先前與自己有過口角的男子,他已喝得兩眼迷離,身側兩個姑娘見她過來,機靈地跑遠了。
手裡的溫軟消失,那醉漢罵罵咧咧地睜開眼,卻對上祝常青似笑非笑的眼神。
還有她手中鋒利見血的寒光。
如見夢中女鬼,他登時吓出滿身冷汗,磕磕絆絆地往後爬,嘴裡還含糊地喊着:“老鸨呢,老鸨……花媽媽!臭婊子人呢!快點來保護我,老子是你的恩客!恩客……”
他話未說完。
祝常青便用盡全力擲出手中那把劍,隻聽一聲慘叫,寒光立即沒入血肉,刀鋒砍在他的肩膀,将他死死釘在地上。
血噴灑了一地,醉漢疼得在地上打滾,鬼哭狼嚎。
周遭的男子如感同身受般倒吸一口涼氣,更有直接吓軟摔在地上的,看向祝常青的眼神無不萬分恐懼。
祝常青覺得暢快,發自内心地咯咯笑起來,垂眸在袖中摸出一塊碎銀,随手一抛,正好砸在那男子的臉上。
“這位兄弟,送你了。”
在她轉身要走之際,地上的醉漢如瀕死之人,忽地暴起,目眦欲裂地朝祝常青沖去。
刹那間,四周的姑娘們猶如翩飛的蝴蝶,齊齊湧向兩人之間,團團将那醉漢困住,形成一道人肉圍牆。
“妓子,一幫婊子,老子殺了你們!”
當他拳打腳踢地找到出口時,一把利劍再次毫不客氣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憑欄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任由侍衛将他逼退,隻對鸨母道:“滿春院倒是不挑客。”
老鸨還能如何,連連賠笑。
李憑欄遞給那被奪了刀的侍衛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立馬拿出兩塊銀錠交到老鸨手裡。
“見血總歸不吉利,給姑娘們壓壓驚。”
見不見血的,鸨母倒不怎麼在意,不過仰仗兩位财神爺,她滿春院發了筆橫财倒是真。
她笑得花枝亂顫地接過,低聲詢問:“世子殿下,不知今日的事……”
李憑欄若有所思地朝外頭看去,兩架馬車候着,第二輛的廂簾還因為剛被人掀起過而小幅度地晃悠。
他妥協般歎氣:“瞞不住的事便不必瞞了,從姑娘們口中道出,也不免是樁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