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祁趕在元嘉院裡的梧桐樹飄落最後一片枯葉前回到了上京。
進城那日,據說極其熱鬧,城門外湧滿了人不說,朱雀大街上也滿是圍觀的百姓。燕景祁不曾乘車,策馬行在隊伍的最前端,身後是随同出行的官員,歐陽沁正在其中。再往後,是這次從疏勒手中收獲的和談的“誠意”,一箱又一箱,足足堆滿了幾十輛馬車。
而在這條隊伍的最後方,是兩輛裝飾華美的氈車,朱漆彩繪,垂幔流蘇,車檐兩處各墜了一枚響鈴,随着馬車的晃動,不時發出陣陣脆響。
裡面坐的,是疏勒的兩位王姬。
“……王姬?”
元嘉喃喃道。
她早兩日便進了宮,自然瞧不見今日的熱鬧,隻能聽着内官們聊勝于無的轉述,勉強想象着當時的場面罷了。
“便是咱們這兒的公主。”
祥泰笑着解釋了一句,隻以為元嘉困惑于‘王姬’兩字的稱呼,又見前者沒有再說話,便也繼續道:“疏勒為了求和,除了送來大批的駿馬牛羊、香料寶石以外,也将王君最美麗的兩個女兒一并送了過來。”
祥泰是申時安的徒弟,此行跟着申時安一起服侍燕景祁起居。前者一回來,便馬不停蹄地去了紫宸殿述差,身邊隻帶了申時安一個,他便回了少陽宮向太子妃轉述沿途所見。
“是客人、還是?”
元嘉斟酌着開口。
“倒不曾明言,隻是說兩位王姬都到了适婚的年紀,疏勒這一代沒有出色的年輕人,便想在上京尋個好夫婿嫁了。”
祥泰依舊笑呵呵道。
元嘉頓時了然,一下子淡了詢問的心思。正欲讓人退下,餘光卻瞧見紅玉幾個緊張示意的眼神,隻好又道:“太子一切可好?當是諸事順遂的。”
“得女君惦挂,殿下一切都好,”祥泰不着痕迹地恭維了一句,“若殿下知道您這般牽念,定也是高興的。”
“你們跟在太子身邊伺候也是辛苦,出去這幾個月的例銀便都再加上一倍,”元嘉聞言一笑,“隻是太子身邊離不得你們,本宮便也不多放你們休沐了。”
祥泰大喜,連忙叩拜謝恩。動作才做了一半,便被紅玉幾個笑嘻嘻地扶了起來。
正當時,蘭佩自殿外而來,帶着婁皇後的口谕,請元嘉往麟德殿一趟。
“母後可有說是什麼事?”
元嘉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太子帶回的兩位王姬,在前殿多有不便,陛下便讓皇後殿下領着嫔妃和公主們,在側殿設宴,也算是為王姬接風了。”
蘭佩如是道。
“姑姑可知那席上都有些什麼人?”
紅玉仗着從前在燕景祁身邊服侍過,又與蘭佩相熟,趁着替元嘉整理衣物的當頭,故意問道。
“為便王姬們尋覓夫婿,皇後殿下已下旨讓她二人住在内宮了,”蘭佩嗔了紅玉一眼,卻也沒有隐瞞,“今日算是頭回見面,便隻請了賢、德二妃相伴,又讓熙甯公主與萬春公主作陪,隻當是認認人。”
“萬春公主回宮了?”
“是,齊修儀思念女兒,皇後殿下便讓萬春公主回來住上幾日。”
蘭佩溫聲道。
“多謝姑姑解惑。”
紅玉一邊替元嘉搭上披帛,一邊笑嘻嘻道。
元嘉此時也整理好了儀容,朝蘭佩略一颔首,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往麟德殿去。
……
“太子妃到!”
元嘉踩着内官的唱和聲走進側殿,先向婁皇後請了安,又在宮人的牽引下坐到側席,這才細細打量起周遭環境來。
許賢妃與薛德妃分坐婁皇後兩側,燕景璇與萬春公主則與元嘉毗鄰,此刻見元嘉落座,又各自舉杯示意,元嘉亦舉起酒盞回敬。
至于對面,坐的便是傳言中的那兩位疏勒王姬了。
确是十足的美貌。
深眼高鼻,豐腴白皙,眉尾上挑,眼尾飛揚,一雙瞳子并非常見的褐,而是透亮的碧瑩色。
額心被頂上花冠墜下的寶石覆蓋着,在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左右面頰則被朱砂分别勾了抹繁複的花紋,媚妩而冶豔。一頭烏發纏着珍珠發帶,束成兩個發辮後一左一右地垂在胸前,發尾隐約可見卷曲。
隻是并未穿着疏勒女子慣常的衣物,更像是上京城裡胡姬們偏愛的打扮。坦領短襦,花色半臂,艷麗的紅與華耀的金交織而成的間色長裙,無一不顯露出穿扮者的貴重身份。
元嘉不由得在心底喟歎一聲。
這份相貌,這個身份,可惜了……
上首,婁皇後自然道:“兩位王姬遠道而來,一應吃住有什麼不習慣的,盡管來告訴予,務必将此地當作自己的家才是。”
“多謝皇後殿□□貼我姊妹二人,我與柯木孜一切都慣。”
其中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