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大郎與二郎,皆因體弱而多受苦楚,到謝韫暄時也未見好轉,仍是幼時羸弱。汾陽王夫婦唯恐他步了長子後塵,自小便看顧過甚,連出府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柳安沅口中的随汾陽王過府賀壽一事,是兩人的初見,亦是燕韫暄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出府。
而柳安沅的外祖母,便是赫赫有名的武帝朝女将—昭獻大長公主。
那一年,大長公主祝壽,拒了光熹帝在宮中設宴的好意,留在了小女兒的國公府裡擺席。靖安郡主作為主家,那一日忙得腳不沾地,以至于叫唯一的女兒尋着機會,偷溜去了前院賓客的地方瞧熱鬧。
而燕韫暄,則是趁着自家祖父母向大長公主賀壽之際,悄無聲息地混進了人群之中。他自來體弱,汾陽王妃唯恐其出了閃失,從來都是一群小厮侍女跟随。這是他第一次出門,也不知如何生了反意,就這樣甩開了身邊人,又跟在人群四散走動。
而後,便遇見了柳安沅。
“原是打小的緣分!”
元嘉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可我那時,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記清呢。”柳安沅笑得眉眼彎彎,“那時候怕阿娘責罵,我便藏到水池的假山後頭去了,哪想他也在躲自家的人。偏那地方小的很,隻勉強叫一人容身,我不想出去,便給他塞了把果子,叫他把地方讓給了我。”
“你說讓,他便讓了?”
歐陽沁故意道。
“我都把自己喜歡的果子放他手裡了,收了東西,自然得讓。”
柳安沅的視線有些飄忽,顯然略過了一些細節。
兩人相視一笑,也不戳破,隻繼續問道:“那然後呢?”
“然後……”
柳安沅埋頭啜飲了一口茶水,頓了頓又道:“然後他一出去便被汾陽王府的人找到帶走了,我一直等到前廳開席了才溜回去。阿娘本來是很生氣的,可那日事情實在太多了,等她空閑下來氣也早就過了,我便也無事了。”
語速倒比之前快了不少。
“哪裡是問你這個,”歐陽沁煞有其事地搖頭,一臉要柳安沅從實招來的表情,“之後呢,你與那謝韫暄又是如何訂上親的?”
“他、他回去後便着了病,汾陽王府找了當時的國手看診,最後開出來的方子,有味主藥極其難尋,長于關外,又近乎絕迹,隻餘兩株藏于宮内,其中一株後經武皇帝賜給了我家外祖母。”
提到這件事情,柳安沅的神色略有改變,“汾陽王救孫心切,與王妃數次登門求藥。外祖母體惜老王爺,也生了恻隐之心,遂将那藥相贈。外祖母如今雖已仙逝,可汾陽王總記着這份救命的恩情,四時八節都不曾少了節禮,我、我自是能見到他了。”
聽這意思,是天長日久的生了情誼了。這也難怪,兩家人之間有救命的恩情,柳安沅一朝過門,隻會被汾陽王夫婦愈加珍重,自是不怕受了委屈,也難怪靖安郡主松口了。
隻是,燕景璇當日說起謝韫暄時,也隻提過他生病一場,才惹得汾陽王妃看顧過甚,她便也以為這是為了讓老人家寬心,如今聽來卻是極為兇險的。
元嘉不露聲色地瞥了眼歐陽沁,見她也若有所思地瞧向自己,便知兩人擔心到一處去了。
想了想,又似不經意般開口:“我倒隻聽過謝家郎君的才名,不想幼時竟這樣艱難……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柳安沅不作他想,脫口道:“無事的,他如今身體康健,隻是少時那一場大病,到底醫治得晚了些,如今較常人更易有個風寒腦熱什麼的,旁的也再無多的了。”
“無事就好。”
歐陽沁自然接過話頭,又打趣了一句,“若是個弱不禁風的,可如何受得住咱們阿沅一拳頭?”
“沁姊姊慣會取笑我的!”
柳安沅嗔道。
見柳安沅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元嘉也放下心來。若隻是一般的風寒腦熱,想來在身體上是無虞的,否則依宿國公與靖安郡主疼惜女兒的程度,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可若是身體無虞,柳安沅又為何會起了奉佛的心思?
元嘉視線掃過桌上的飯菜,突然有了主意。
“好了好了,咱們話也說了,也該吃菜了,再這麼放下去,怕是都冷透了!”
元嘉故意道。
柳安沅啊了一聲,果然忙慌慌地招呼起兩人動筷來。
元嘉嘗了幾口,又道:“你今日又是聽慧能禅師俗講,又是招呼我們吃素齋,這般熟稔,是想奉佛了不成?”
“怕不是要嫁人了,開始修身養性了?”
歐陽沁又補了一句,聽着倒像是順口調侃一般。兩人一唱一和,彼此心照不宣。
“我這性子,哪做得了打坐念經的事呀!”柳安沅使勁搖頭,“隻是他家母親奉佛,後來又為着他少時病的那一場點了長明燈,每日枯坐佛堂,長齋繡佛,為亡夫誦禱,也為他祈求康健。我恣意慣了,女兒家的活計也拿不出手,來日既要嫁他,自然也想為他做些什麼。思來想去,便隻有學着他家阿母,多在佛前說些好話,求佛祖庇佑他此生康健,能伴我長久了。”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