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莎家中物品雖多,但并不雜亂,每個物件都有它适合擺放的位置,生活氣息十足。
深棕色的沙發占據了客廳的絕大部分面積,上面散落着不同形狀的抱枕,茶幾下鋪着栗色地毯,幹淨到一塵不染。
寫有“晴晴”名字的獎狀與獎杯随處可見,而影影隻在背景牆的中心位貼了一張手寫的獎狀——
【一周不被老師批評獎,頒給我的乖乖兒子。——媽媽贈】
俞靈不自覺皺了皺眉,心底泛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我需要去廚房做晚餐,就不招待你了,客廳裡的東西你随意用。”
泰莎說話的功夫,已經換下了大衣,盡管胸口的水果刀還宣告着恐怖的存在感,她仍然給自己系上了圍裙。
俞靈點點頭,她現在腦子有點疼,還處在思索自己遺忘了自己名字的茫然中。
這次的污染程序非同尋常。
俞靈每次眨眼都會看見一些奇怪的畫面。
她看見自己在斷斷續續地切肉,用的刀正好是泰莎胸口插着的那把。
肉塊血淋淋的,還裹着骨頭的碎渣。
迸濺的血沫飛到了手上,散發出難以忍受的腥臭。
俞靈盯着那把切肉的刀,眨了下眼睛。
畫面消失了。
她還站在客廳裡,不過棕色沙發上多了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
而去廚房忙碌的泰莎也從廚房中走出來,端着一盤切好的肉片,對沙發上的人說:“你出現了?來吃飯吧,今天吃水煮肉片。”
俞靈看向她手裡的盤子,肉片上浸透了血汁,不像是正常食材。
而這一幕恰好跟她眼前一閃而過的畫面重合。
她剛剛是看到了泰莎在切肉嗎?
視線下移,水果刀明明還在。
“呃,那位……鄰居,”泰莎似乎也不記得俞靈介紹的名字,“你也來吃飯吧。”
俞靈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泰莎細心地拿出三個杯子,倒入滾燙的茶水。
這是用香精調出來的劣質茶飲,但總比血腥氣要好聞一些。
“這是我的丈夫。請不要害怕,他隻是患了隐形病而已。到飯點時會自己出來的。”泰莎用異種習以為常的語氣說。
俞靈聽見女人的介紹,腦子裡“啪”地接上了一根弦。
她想起了這段記憶,此刻,正窩在沙發裡雙目呆滞地看手環新聞的男人,就是泰莎口中患有隐形病的丈夫。
他也不是時時刻刻完全隐形,泰莎在倒茶時低聲咕哝過一句。
“尤金不犯病的時間還挺準時,每次一到飯點,他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餐桌前加了把椅子,是小孩子會坐的柔軟材質,看樣子這家中并不常招待客人。
俞靈并沒有吃任何東西,雖然忘記了自己名字,但她還記得任務,也記得這裡是污染程序空間。
泰莎也沒有吃肉,她一直在喝茶水。
隻有男人坐到桌前後,一改斯文儒雅的姿态,開始對着盤中的肉狼吞虎咽起來。
比起人,他更像某種動物。
俞靈默默偏開了視線,聽到泰莎詢問的聲音。
“是沒胃口嗎?”
俞靈搖搖頭:“我不餓。”
“嗯,其實我也不太餓。不過現在正好是晚飯時間,不吃東西的話還能做什麼呢?”泰莎淡淡地說着,又喝了一口茶。
“有時候我真覺得,這種病很折磨家屬。”
半杯茶過後,泰莎盯着男人從桌子底下摸出酒瓶來的熟練動作,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似乎太久沒跟家中以外的人交流過了,即使對着沉默的俞靈,也能打開話匣子。
“醫生說,隐形病患者是随本人心情而發作的。他們除了身體會變得透明,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樣。能吃東西,也能聽到我們的交談。”
“可以一旦他們不願意交流,就可以不讓我們看見他,也不讓我們聽見他。我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沒有回應,完完全全視他心情而定。”
“這是一種很自私的病,不是嗎?”泰莎問着。
俞靈這才“嗯”了一聲。
“你說是不是?尤金。”泰莎卻把目光投向一直在喝酒的丈夫。
對方像是聾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隻吃着盤子裡的肉,喝着手邊的酒。
至于泰莎準備的茶,他一口沒動。
“你看,他又在裝作聽不見了。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在利用這個病躲開我。”
泰莎的語氣有一種該場面發生過無數次的平靜感。
如泰莎所言,這位丈夫在喝酒的時候,玩手環的時候,或者把食物殘渣掉到地闆上的時候,他都是有實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