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在心中歎了口氣。
她能活下來,還沒佩戴限制器,全靠身上的不死bug,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殺。
“泰莎,我的好妻子。認清現實吧,我們真的養不起兩個孩子。”
泰莎狠狠掐住手背,青筋凸起。
大顆大顆的淚水無聲地砸落在她的産婦服上。
“女孩子總是嬌貴些,我們還是讓基地去養吧。”
尤金閃動的眼睛此刻如鐐铐緊緊鎖住泰莎的視線,他仍然是微笑着的,似乎在鼓勵泰莎支持自己的決定。
盡管這個男人看起來挺溫和的,但泰莎知道,她并沒有拒絕的權利。
就像以往每次做決定時,他對她一刻不停、近乎于折磨般的勸說。
比起反複地跟他周旋嘴皮子,可能沉默是更省事的辦法。
泰莎疲憊地偏開頭,雙手緊緊扒住培育箱,努力讓自己的臉湊到玻璃罩前。
俞靈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泰莎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臉。
“女兒,再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無比溫柔的語氣,像世界上的任何一位愛着孩子的母親。
可俞靈卻讀出溫柔背後的意思——
這個世界連自己都養不活,抛棄孩子什麼都很常見。
女兒,讓我再看看你。
以後,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了。
讓基地去養你吧。
本能促使下,俞靈感覺自己小小的骨骼傳來劇烈的震顫。
那些話語,嬰兒本該聽不懂的。
畢竟,這個小孩,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會成為“晴晴”時,在剛出生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與父親時,聽到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她會被抛棄。
刷——
俞靈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回到了當前的世界。
她有些站不穩,望着還不到櫃台高的晴晴,心裡蔓延出複雜的情緒。
跟污染源鍊接過深總是會出現精神崩潰的症狀。
晴晴緩慢地眨了下眼,歪過頭,用孩童天真稚嫩的語氣問:“姐姐,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活下來了嗎?”
為什麼。
俞靈在心裡問。
“因為媽媽。”
“媽媽很愛我,她堅持不要抛棄我。”
“她說她這輩子做過最勇敢也最出格的事,就是背着所有人把我帶回了家。”
俞靈試圖理解:“所以,你沒有被泰莎抛棄?一直都沒有,對嗎?”
晴晴點點頭,她張開嘴巴,舌頭卻是青黑色的,甚至邊緣還泛着白,總之就是毫無血色。
看上去就像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
家裡資源不夠,本來同時誕生的晴晴和影影,父親卻隻願意留下兒子。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篡改了影影的基因數據,抛棄女兒留下兒子。
“反正有救助中心的人給他兜底,所以尤金對抛棄我這件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的愧疚感。我真希望他死之前能親口對我說一聲抱歉。”
“抱歉,是爸爸抛棄了你,是爸爸對不起你。”
“這句話有那麼難開口嗎?”
晴晴冷冰冰地說。
俞靈聽到晴晴直接叫那個男人為“尤金”,提起他時總是充滿厭惡。
也對,每天對着一張想把自己抛棄的臉,又怎麼會感受到愛意呢。
尤金帶着兒子和這些親戚們先離開了,隻剩下泰拉留在醫院裡照顧泰莎。
泰莎悄悄提前了自己出院的時間,瞞過每天都忙着工作、家務、孩子導緻幾乎快進化掉睡眠的超人姐姐泰拉,帶着晴晴離開了醫院。
“媽媽說,抱我回家的那天很冷很冷,到處都是冰和雪,灰色的金屬門好像能把人的頭骨切斷。”
“她全身幾乎凍僵,因為體型變化過大,她住院前穿的那套防護服已經穿不下了。”
就這樣,渾身凍僵的泰莎艱難抱着女兒回到家中,卻發現尤金正在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地闆上全是油污和髒雪融化的黑腳印,桌上沒有一道泰莎能吃的菜。
喧鬧和歡笑聲充斥在整個房間裡,而被安置在卧室中的影影,正因為自己睡在滿是大便的搖籃中狂哭不止。
泰莎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沖進房間裡幫影影換尿布。
可能是她凍僵的手刺激到了影影稚嫩的皮膚,小孩連話都還沒學會,竟然歪頭狠狠咬住了泰莎的手指。
那絕對不是吮吸的動作,而是天然的惡意,如果他當時有牙齒和力氣,一定會将泰莎的手指咬斷。
回家第一天,泰莎立刻面對要養育殘暴的基因缺陷兒童,随時都可能面臨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