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安排在白日，但為貼合該有的氣氛，屋裡紅燭并燃，帷幔半掩，空氣中似有若無陣陣檀香，沁人心脾，引人遐想。

如陳黎所說，成親沒那麼講究，她遞過酒杯，胳膊沒有再往前伸，反而快速收了回來，轉向桌上留給自己的一杯酒，自顧自舉起豪飲，動作一氣呵成。

司徒錦勉強動了動僵直的手指，他承認他沒見過此等場面，“交杯酒，好像不是這麼喝的吧？”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能和陳黎正常說話，以不遠不近結識三天朋友的身份。

陳黎一扯袖口，怎麼看，眼前這個都能看出十分猴急的人，是完全與先前處變不驚的寨主大變了模樣。

她慢條斯理道：“我倆不是真心成親，高堂之上有無人，洞房内如何喝酒，又有什麼計較？”

司徒錦一愣，看着手中空蕩蕩的酒杯，她說的是“我倆”，而不是“你”。

“你……”你究竟要做什麼？

他不止一次思索過，陳黎執着卻匆忙促成的婚事，一定事出有因，腦内設想過無數次會發生的事，可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告訴他，他的想象力完全沒有突破上去。

“噼啪”一聲，燭火跳動間，酒杯砸地，司徒錦兩眼一閉，昏睡過去。

陳黎淡定捏好酒杯，她飲酒姿勢擺得豪邁，杯口卻無酒漬，杯中淺淺的一道酒水，映照着她彎下去的雙眼。

“司謹……司謹，”陳黎搖搖頭：“一點都不謹慎呢。”

陳黎伸長胳膊，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接着轉頭，扒拉方才丢開的紅蓋頭，攥回手心後屈身觀察昏睡人的臉。

金亮的光暈揉在他的臉上，本就俊美的五官上好妝後愈加顯俏。陳黎撫上這張漸漸雌雄不辨的面龐。

果真是極漂亮的皮囊。

沉沉的呼吸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黎的手慢慢移向下，拇指觸及溫熱的脖頸。

好想，殺了他啊。

……

山間張燈結彩，玄鷹寨中人人都沉浸在大當家喜事的熱鬧氛圍中。

倒挂直下的瀑布流水聲嘩嘩，無聲無息間，潛伏于寨中山民的人聲鼎沸中，後山的通道意外迎來了小隊人馬。

按下機關，流水嘩嘩聲之下，露出了其後的别有洞天。

彩翼堵在通道門口比劃着彎刀，空出的一隻手不住去摳洞壁上的泥土，表情空白。

她身後陸陸續續有人跟來，腳步和鬧出的動靜不算小，但彩翼自始至終都低着頭，沒聽見似的。

這個空當中，好像有人慌張地喊了一聲：“不好了，東山頭的馬澤玉又溜了！”

聞言，彩翼還是那副嚴肅的神情，眼也不眨地随口道：“他走不出去的，等他在山間走累了自會回來。不用管他！”

後面集聚趕上來的人在彩翼逡巡的目光中齊齊列隊，之前焦慮馬澤玉行蹤的男人在隊伍中歎氣：“彩翼，今日大當家成親，你是擔心有人鑽空子對寨中不利？可不提寨主這場婚事辦得外人是否知道，馬澤玉卻是實打實收到消息的。他要是跑了，大當家手裡沒了人質，反過來還不是要追究你的責任。”

男人喘着粗氣有條有理的分析，彩翼早早回過頭，躍躍欲試般堵在後山通道門口，沒聽見他一大堆看似為她着想，實則傲慢得堪比讨打的話，隻留給他們十來人一個寡言的背影。

身旁一身短打的姑娘抿抿嘴唇，在彩翼沒下命令的間隙中，痛快給了他一手肘，“人要是真跑了，還不是你給看丢的？”

他不服氣：“是雲旗說餓馬澤玉個兩天，那小子自然變得沒什麼力氣，我這才放松警惕的……”

“那也怪你！”姑娘揚起腦後高馬尾，她勸過男子現下按下不提很多次了：“人昨晚就不知所蹤了，你沒時間去報告給大當家，反倒想将錯誤甩給彩翼姐？”

“我怎麼會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男子是在東山頭上看守馬澤玉的兩人其中之一，聽到身旁姑娘一針見血的揭穿，他也心虛，不敢和她太大聲的辯駁：“以往我倆都是聽莫寨主吩咐過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監牢不必上鎖，諒有心之人想跑也跑不出，隻會迷失在東山頭過個涼夜。馬澤玉每每頭天晚上見勢離開監管，第二天總會迷失在山裡，可誰知道，大當家今日成親，我們在東山頭巡找，就差将整個山頭給翻過來了，可還是沒見到人。”

見男子低頭示弱，拔出腰間短刀的姑娘堪堪饒他：“行了，沒準那世子爺就是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你不是說他好幾天沒吃了嗎？再叫他在山裡餓個幾天，他自己就會乖乖出來的。”

前方的彩翼望了望天色，輕歎一口氣，接着手臂一揚，率先鑽入通道：“跟我進去！”語氣很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