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
“族長的住所。西陵那一位是有熊的客人,又要用劍,就被安排在那裡。你要去?”
“去。不然一會兒咱們沒吃上飯,他已經出去吃夏官的大鍋了。”
其實夏官這麼多人,壓根架不住過午而食的飯量,嫘祖那裡有飯吃是可能的,但也不見得就能讓缙雲來吃,也不知道季一這所謂的夏官大鍋從哪裡來的?
然而延會心地想到她來時那一問,料定她在近郊日子過得很不錯,就沒把話說出來。
他們說話的時候,缙雲還在練劍。
他已經不是戰奴,亦脫離了“死士”這兩個字的桎梏,所想所為,都遠比曾經自由。然而以他的身份和水平,還遠遠用不上鍛鑄的劍,手裡握的,隻不過是一柄削出形狀的木劍。
木劍輕,鐵劍重,握在手中,唯此而已。他每日雷打不動練劍,練的不隻是一比一劃,更是做戰士的基礎。練得太少,基礎不足,今日便被要人打倒在地;練得太多,過猶不及,明日便手臂無力。因而他給自己劃定界限,一日之中,唯有四個時辰用以訓練,但不止練劍。
等季一和延有說有笑,過了橋,進了夏官的地界,穿過熱鬧的校場,準備往更寂靜的王宮方向去時,恰恰好看見缙雲提劍收到尾聲。
也恰恰好看見缙雲無意地回過頭來,無意的目光凝在她手底下捆到嚴嚴實實的雞,旋即慢慢挑起眉頭,露出一個細微而又耐人尋味的表情。
——他沒看延一眼,并非是對他有什麼意見,隻是當日出手相救不過是出于原則,除此之外缙雲再不關心别的。至于季一,相别各自前行,他已不再回想瀝湫的事情,相信季一應當也有同樣的自然。缙雲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會過來,這似乎已經超過了他們那種簡單關系所應有的界限。然而令缙雲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竟沒有對季一的到來感到任何波動,就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
季一做任何事情都似乎有種理所當然的氣質,很像是穹頂下随心而來的風。
雞“咕”了一聲,缙雲把劍放回架中,目光上移,看着季一微笑着向自己走過來。
“吃了?”她很簡單地問。
缙雲平靜地說:“沒有,沒人會在這時候吃東西。”
季一微笑:“那你很幸運,現在跟我可以做這個人。”
這時候殺雞很麻煩,加之午後還要練劍,缙雲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要。”
“不要?”季一聽在耳朵裡,把雞和大棗袋子提到他身前,示意他拿走,但嘴上還是開玩笑,“人狂有禍,狗狂豹子拖。”
這句話是帶着口音調笑的,聽着很有意思。缙雲停頓一下,還是伸手接過,原先是想生分地道謝,但聽見這話略微挑了挑眉。
一直沒出聲的延這時忽然饒有興趣道:“什麼說法?”
延與缙雲沒有特殊的聯系,也感覺得到這少年内心中存在與自己同等程度的疏離和孤高,如非季一的存在,他恐怕也不會站到這裡來,因此始終不出聲打擾他們,但這不妨礙他有興趣時就開口。
“哦,是個弟兄教我的,他很會采蘑菇。原來這話是這樣說,‘人狂有禍,天狂有雨’,大概是西南曼等那塊的俗話。”
延沉吟:“這說法總算好聽些。”
“哎~”季一摸了摸下巴,顯得很不贊同,“你不覺得——皎潔的月光下,一隻豹子埋伏在黑暗中,突然發起伏擊,把先前吠的最兇的那條狗拖回山上——那畫面實在很攢勁嗎?”
延:“……不。”
缙雲:“嗯。”
他平淡的嗯引來正反兩方的注目禮,季一替延問出那個終極問題:“‘嗯’是什麼意思?”
缙雲思考一下,認真地:“嗯。”
季一:“……行了咱們走吧。”
忽然也領悟了缙雲那種奇怪趣味的延:“嗯。”